正文  第二章 初遇李氏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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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化•李府
    “月色正朦朧,與清風把酒相送;
    太多的詩頌,醉生夢死也空。
    ……
    最後,還有一盞燭火,燃盡我;
    曲終人散,誰無過錯。我看破。”
    涼亭內,一個小女孩站在亭中圍欄上,手中高舉著小小的酒囊,對著月亮揚聲吟唱。
    “這是哪來的野丫頭,敢在我李府大叫大嚷?”一名十二歲左右的男孩子走進來,聲音凶霸霸的。
    安逝轉身,跳坐在欄上,也不怕摔下去,歪著頭,打量著這個身材瘦小的小鬼:“你又是誰?”
    “嗬,膽子倒不小。”男孩揚了揚手中一對大錘:“見過這個嗎?”
    安逝瞅了瞅他洋洋得意的神色,走過來,圍著那對大得令人咋舌的錘子繞了兩圈。
    男孩哼哼:“不認識吧!小心著點,它壓死你可不費半點事兒。”
    安逝不理他,複回到剛才坐的圍欄上,喝了一小口酒:“擂鼓翁金錘,當年漢朝馬超的先祖漢浮波將軍馬芫所使,重三百二十斤,需膂力過人者使。你姓李名玄霸,是也不是?”
    男孩越聽嘴越發張大:“你……倒還有些見識。”
    “何止見識。三弟,栽跟頭了吧?”朗朗笑聲傳入,伴隨而來的,是一個紫袍少年。
    少年生得眉宇開闊,劍眉星目中又奇異的摻著一絲柔和之感。
    “二哥!”玄霸高興的叫道。
    李世民!這就是開啟了大唐盛世的唐太宗李世民嗎?!
    心中泛起了久違的激動。從下定決心跟李密走出來見識一番起,她就抱著要識盡此間各路英雄的宏願。此刻碰見這麼一個後來將要大名鼎鼎的人物,怎能不讓人慨然感歎?
    玄霸見他倆互望著對方,直感莫名其妙,“砰”一聲把自己那雙三百斤大錘放下來,一屁股在涼亭石凳上坐下:“我說你倆幹嘛呢?”
    世民咳了咳:“小姑娘,你怎會一人在此?”
    “我叔叔被你們老爹拉進書房談話去了,叫我在外麵等著。”
    “原來如此。”世民點了點頭:“剛才你詠唱之詞句,奇異曼妙。是姑娘自己所作?”
    這個,咳咳,好像侵權了~~~管他,點頭,勉強表示個是。
    李世民笑:“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曲調,實在新奇,妙!”
    一句“過獎”尚未說出,亭中又嫋嫋婷婷走進兩位少女,身量較高的那個笑道:“二哥一向喜愛結交,這次又碰上什麼了好事?”
    世民轉身一瞧:“原來是三娘跟長孫小姐。三娘,平日你我自負才思敏捷,見識不少,今日碰見,當真知外麵世界實在廣闊這句話。”
    李三娘走過來:“就是這位小妹妹?”言語中驚訝、欣喜之意甚濃,毫無貶低之意。
    哈哈,這是日後統率數萬娘子軍,助李淵平長安,後來被封為平陽公主的傳奇女子——李家三女李三娘呢。真真亮然如一把出鞘的劍,隱隱璀璨高貴焉。
    三娘巧笑:“來,給你介紹一位姐姐,長孫無垢。嗬嗬,不久後,就是我的二嫂咯!”
    說得另外兩名年輕人不好意思起來。
    安逝瞪大眼瞧向另一個修長眉目、氣質穩然的少女:“你就是長孫——姐姐?”皇後二字生生吞下,啊,長孫皇後,千古一後的長孫皇後居然也讓她見到了——今晚真是她的幸運之夜!
    三娘見她一副嘴巴就要咧到耳根的樣子,摸摸她的頭:“見到長孫姐姐那麼驚訝?”
    安逝趕緊恢複常態,笑笑搖頭。心頭暗想,公元614年,是了,正是今年,十三歲的長孫皇後嫁給了李世民。
    “小妹妹,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長孫無垢開口了,聲線柔和,隱約又帶著一線鏗鏘。
    “我叫安逝。安然之安,逝者如斯夫之逝。”
    一夥年輕人圍著亭中小石桌坐下。
    三娘喚來丫鬟擺上瓜果糕點:“難得大家在一起,不如以茶代酒,行個酒令如何?”
    玄霸反對:“行酒令那種文縐縐的事兒,太費腦子,我不喜歡。不如來猜拳,又簡單又助興。”
    世民笑:“人家都是女孩子,跟你劃拳有甚麼意思?”
    安逝想了想:“不如這樣,我們來行一支《卜算子令》,隻要唱其詞,然後根據詞來逐句做動作,若是稍誤,即行罰酒或其他。”
    “這法子不錯。仔細說來聽聽?”
    安逝自院中折回一支梅花,邊唱邊做動作:
    “我有一枝花(指指自己),斟我些兒酒(點向酒囊),唯願花心似我心(指花),幾歲長相守(放下花枝叉手)。滿滿泛金杯(拿起酒盞),重把花來嗅(以花嗅鼻),不願花枝在我旁(把花指向下座人),付與他人手(下座接去)。”
    “好玩好玩。”三娘拍掌。
    “說令詞時,動作要連貫一致,不許太慢及停頓。當然也可以在這基礎上作些即興發揮。”
    “好好好。”眾人一致同意。
    半個時辰後,亭中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三娘笑道:“玄霸,你這套錘法已經耍過三遍啦。能不能換點新的?”
    玄霸嘟囔:“那我學二哥射箭好了。”
    “不要不要,你箭法又沒二哥好。”
    竇夫人正待回房,途經花園聽到熟悉的笑鬧聲,皺皺眉,循聲走過去:“這麼晚了,你們這是在幹嘛呢?”世民、三娘、玄霸見了她,一齊止住了笑,乖乖站起來:“娘。”
    長孫無垢也立到一旁,微微行一禮:“伯母好。”
    竇夫人掃了一眼眾人,不期然看到一張陌生的麵孔,而那個小女孩也正興味盎然的看著她。
    “這位是——?”
    世民接話:“她叫安逝。她叔叔正在書房跟父親談事情,所以我們陪陪她。”
    竇夫人點頭,在世民攙扶下坐下來,突然咳嗽了兩聲:“怎麼有股酒味?你們誰私自喝酒了?”
    她家教甚為嚴厲,女孩子自不必說,即便是男孩子,不得允許也是不能擅自喝酒的,她認為喝酒傷身。
    幾人麵麵相覷。安逝微微一笑: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已聞清比聖,複道濁如賢。
    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
    眾人皆看向她,一致的驚歎。當然,除了那個對此十竅通了九竅的李玄霸外。
    竇夫人原本緊繃的臉色緩和下來:“小姑娘好詩才!”
    “夫人,酒並非隻是毒藥。用得好,它亦可為百藥之長。舉以一例,若將人參、當歸、玉竹、黃精、首烏、枸杞六味切片,放入陶瓷壇內,加入白酒浸泡十天後飲用,足可潤膚烏發,健身益壽。”
    竇夫人微微一笑:“這調調倒是新鮮。看來酒是你帶進來的了。罷罷,今晚我便不再追究。”
    餘下幾人偷偷掩嘴而笑。
    竇夫人道:“看你們幾個,倒像我平時有多管著你們似的——”
    正說著,兩條人影匆匆往涼亭而來。
    當先一人長相雄偉,身材高大,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正是李淵;而後麵那人麵龐黝黑,劍眉橫臥,眉間巧生一粒朱砂痣,乃李密是也。
    見這邊如此多人,李淵微擰眉頭,“夫人,帶大家回房歇著吧。我送他們出府。”
    世民看了安逝一眼,問道:“你們今晚就要走?”
    “世民!”李淵沉聲喚了一句。
    少年知道了,低頭撇撇嘴,不舍的跟眾弟妹隨母親回房。
    待人散後,李淵秘密將他倆送至後門:“我也隻能幫你們到此。還望後路多加珍重。”
    李密一拜:“剛才誤會。請李兄多多包涵!”
    “哪裏。”李淵伸手托住他:“你我本為同宗,怎可抓捕於你?快走吧。”
    “多謝。”
    一連急急行了數日,到了雍丘境界。
    “此地縣令是我妹夫,你先在此等候,我去探探他的口風。”
    安逝點頭,李密朝她笑笑,轉身去了。
    找了個台階坐下來,安逝托著下巴,無聊的觀望著熙來攘往的人群。前麵角落有幾個小孩子正拍手唱著童謠:“天下水,黃河堤……”
    她心念一動,笑眯眯的走上前去:“我會一首新的歌謠哦,你們肯定沒聽過。”
    “是什麼?”眾小童踴躍問道。
    “桃李子,皇後繞揚州,宛轉花園裏,勿浪語,誰道許!”歌詞簡單易記,調子亦朗朗上口。
    “好聽好聽!教教我們吧!”
    待她教得差不多時,李密出來了。
    “怎麼樣?”
    李密歎口氣:“說什麼朝廷命官不敢收留通緝犯……不過,他介紹我到本地遊俠王秀才家中去。據聞此人性格豪爽,兼愛打抱不平,是個人物。”
    來到王秀才家中。李密將自己真實身份告明,端看他如何反應。
    王秀才約四、五十歲,隻見他一手摸著落腮胡,仰頭大笑:“當今皇帝暴虐無道,一條運河,弄得民不聊生;三征高麗,次次慘敗而歸,公乃公卿子弟,敢帶頭率先反抗,莫怪現下義軍如潮啊!”
    “王兄見笑了。”李密拱手。
    “密兄切莫如此。隻管安心住下,雖不是廣廈美宅,遮風蔽雨倒是可以的。”
    當夜。
    “小丫頭,你在幹嘛呢?”李密推門而入。燭光下,一個小小身影正拿著小刀修著一節竹子。
    安逝頭也不回:“做竹酒筒呢!”
    “哦?”李密湊前一瞧,一個約個半手掌長的中空綠色竹節擺在那兒,蓋上蓋子後,嘿,竟然絲毫不露痕跡,外露十分逼真。
    “巧啊!”他左看右看,“不過,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年紀又小,愛喝酒總是不好。”
    安逝笑笑:“小口怡情。”
    “真是個怪丫頭。”他歎口氣,放下竹筒:“整日這樣飄來蕩去,躲躲藏藏,要到幾時?”
    她結著掛竹筒的穗子:“如今起義反隋者甚眾,雍丘不正有一支義軍嗎?你可去遊說試試。”
    “李公逸?”
    “正是。”
    “之前我也曾投靠過一些義軍,可那些人一般都目光短淺,隻圖一時,根本毫無大計。”
    “正所謂不積跬步,無以致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依我之見,你也並非要去投靠他們,多去聯係、認識,以後總會有些用處。”
    李密想了想:“說得不錯。”
    輾轉結識各路英豪,大半年過得飛快。
    中間遇到一件奇事。
    有天上山,半路遇到一塊石碑,前麵立了個五六十歲的老者,他皺著眉,做百思不得其解狀。
    第二天經過,老者還在那兒,不過這次是坐著的,目光炯炯,仿佛能把石碑上那些字射出個洞來。
    第三天上山,他竟然還在,改成了臥的姿勢,嘴角含笑,一邊用手順著字體勾劃,麵上有激動興奮之色。李密安逝兩兩相望:他們接連三天上山來找周文舉,半途竟一次不捺的碰上這名老者,太巧了吧!
    安逝咳嗽一聲:“老爺爺,您在幹嘛呢?”
    老者不理她,渾然已進入忘我境界。
    安逝提高八度:“啊呀,這塊字碑破破爛爛的,又擋路,叔叔,不如我們把它鏟掉——”
    “掉——”的尾音還沒拉出來,老者已然跳起:“荒唐!荒唐!此乃西晉書法家索靖所書之章草石碑,內藏書法用筆之精妙,豈可如此對待!”
    安逝噗哧一笑:“您老回魂啦?”
    老者見兩人神情,已明白他們是故意的,遂跺腳:“真是世風日下,竟拿我這老頭子來消遣。”
    “對不起對不起啦。”安逝忙陪笑:“我們隻是見您觀摩了三天三夜,深為佩服,故而想請教先生大名?”老頭看了看她:“你這小丫頭,氣質也不似官家小姐,卻又像讀些書寫過字的,是哪家的姑娘?”
    “爺爺您先回答我嘛!”
    “老朽複姓歐陽,單名一個詢字。”
    “歐陽詢!你就是歐陽詢?!”安逝瞪大眼,連李密也露出了敬佩之色。
    他上前道:“原來是歐陽大師,久仰久仰。”
    這邊廂安逝已經在翻包找筆了:初唐三大家、“歐體”的創始者大書法家歐陽詢耶!要是能得到他的簽名,既有藝術性,又有價值性,兼富觀賞性……哇哇哇哇,怎麼想都賺到啊!
    老頭看看他倆激動的神色,“你們認識我?”
    李密答:“文帝時您的書法就已經名揚海外了,隻是沒想竟會在此處巧遇。”
    “當當當當——”一旁安逝跳了出來,一手捧紙,一手持筆:“請您簽個名!”
    “簽名?”歐陽詢不解的看向她。
    “就是在紙上寫上您的名字就好了。”
    “什麼意思?”
    “哎呀,爺爺,您不知道我有多麼崇拜您,我的毛筆字寫得又不好,您給我寫兩個字,以後我就照著您的字天天練,夜夜練——”
    “小姑娘,其實還有很多古代聖賢的書法比我好得多的,你這樣說,倒是讓老朽越發慚愧了。”
    不是吧?安逝呆了一呆,忙道:“沒有沒有,您千萬別慚愧,您隻要簽個名——”
    “這樣吧,”歐陽詢推開紙筆:“以後若有緣再見,我定當送你一本字帖,你隻要照著練,把字練好一定沒問題。”
    “我不是這個意思——喂——喂——”山穀回聲中,歐陽詢雖上了年紀,可那健步如飛的速度倒是不比任何人慢,一溜煙就下山去了。
    李密笑:“丫頭,今天怎麼回事?把人家大師都嚇跑了。”
    “我表現得很過分嗎?”安逝眨眨眼。
    “雖說你這個樣子比較活潑,不過可能太活潑了——所以——”
    “算了,以後總會再碰到他。”在她印象中,歐陽詢好像蠻長壽的,活到了八十多歲吧?
    “簽名是什麼玩意兒?”冷不防地,李密問道。
    “這個啊——”
    正準備搪塞過去,突然一個人影朝他們奔來,不是王秀才家小廝又是誰?
    小廝氣喘籲籲,滿臉驚恐:“不好啦不好啦,府衙丘大人的侄子丘懷義把你們告了,現在梁郡太守正搜捕你們呢!秀才已經被殺了,丘大人也被抓了起來,你們還是快逃吧!”
    兩人大吃一驚,當即決定往城外走。
    正要渡河,“得得”一匹黑馬快速衝到,跳下猛漢一名:“叛賊李密哪裏跑!”
    李密抽刀迎上,雙方噼裏啪啦打了一陣。
    安逝心中看得焦急,可一來自己手中無劍,二來即使有劍,但大學時學的劍道不知有沒有用?
    “哐當”一聲,李密手中刀被震掉,猛漢左手揪住他衣領,右手就要劈下——
    隻聽“咻”的一聲,淩空一支疾箭射來,正中猛漢右手。
    三人皆抬眼望去。
    河對岸,一名灰衣男子手持弓箭跨坐馬上,姿勢蓄滿剛勁。
    “看我射你左手!”隨著朗喝,又是一箭射來,穩穩當當貫穿了猛漢左腕。
    猛漢看著左右兩手的箭,呆了兩秒,這才意識到痛,“媽呀”一聲叫出來。
    “還不走?”男子微微一笑:“看我取你心髒!”
    搭箭,拉弓——
    猛漢大叫一聲,轉身急奔,逃命似的去了。
    “伯當老弟!”李密這才歡呼一聲。
    灰衣男子渡得河來,與李密抱在一塊,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好久不見!密兄!”
    安逝在一旁微笑,這個濃眉大眼的男子,應該就是當年隋煬帝欽點的武狀元、箭法百步穿楊卻辭官不做、外號“勇三郎”的王伯當吧。
    王伯當注意到她,奇道:“呀,這位小姑娘是——?”
    李密笑:“她是我的幸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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