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情傷一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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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露睜開眼,卻被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又閉了上去。
    這裏發生了什麼?為什麼……
    她很想繼續思考,可輕拂在麵上那微帶著酒香的溫熱氣息和唇上的炙熱卻硬生生地阻止了她思維的運行。
    沒再猶豫,韓露使勁睜開了雙眼。
    自己正仰躺在酒窖的地上,明亮的陽光透過密封窗戶的漏洞射了進來,照亮了伏在她身上的小沙彌的睡臉。
    一瞬的恍神後,韓露馬上記起了發生的事情:她讓他藏進酒窖,後來想把他從酒缸中救出來,所以,所以才會如此這般。
    “醒醒!”小沙彌看上去不胖,但卻真得很沉。韓露用力推了推他,他紋絲不動。
    小沙彌的頭從韓露的臉頰軟軟地滑到她的左肩頭,肌膚摩擦間,韓露心中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她側頭,正好看見了他的麵部側影。
    說實在話,小沙彌長得還真是好看,難怪會被小姑娘追得滿世界跑。
    韓露這樣想著,臉卻紅了。方才雙唇上的炙熱熏烤得她的臉和脖子都熱了起來。
    這樣被他壓著,隻怕永遠也起不了身。
    想起了在病榻上等著自己的娘親,韓露心裏著急。她又推了他幾下,卻毫無作用。
    小沙彌的臉色酡紅,顯然在酒缸中喝足了甘露飲。
    好好的一缸酒,竟這樣被糟蹋了,韓露止不住地心疼。
    她抬頭看了看大酒缸,目光又移回了小沙彌臉上。“叫你喝,這次非讓你醉個兩天三天不可!”她恨恨地說了一句,心裏卻忍不住猜測起來:犯得著像躲避虎狼一般地避著一個小小的姑娘嗎?
    韓露心裏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隻想快點脫身回家。
    她心一橫,伸開雙臂抱緊小沙彌,朝旁邊翻了個身,這樣,她便翻到了他身上。
    這個姿勢實在曖昧,連她這未經情事的小姑娘都直覺尷尬。
    韓露看著身下小沙彌起伏的鼻翼和緊閉的雙唇,心像被毒蠍子蜇了似的狠狠地疼了一下。
    在第二次心疼出現之前,她飛快地起身,狠狠地瞪了眼躺在地上依然昏睡的小沙彌,緊抓手中的瓷瓶離開了酒窖。
    遠遠地,韓露在自家那低矮的茅屋旁,看到了臉色蠟黃的娘親。她正神情焦躁地倚門而望,看到自己後,臉上的表情頓時放鬆了下來。
    “你去哪裏了?酒肆現在都沒開張!”
    韓露知道,娘親的壞脾氣又發作了。她低頭不再說話,隻是將瓷瓶中的晨露盡數傾倒入屋前的砂鍋中,點燃灶火,開始煎藥。
    當濃濃的草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時,娘親的數落聲終於停了下來。
    韓露轉頭,看見她正靠著破舊的門板,撫胸喘氣。
    多年的煎熬將原本健康的人折磨成了這個樣子,何苦來?
    何苦來?這苦隻有她一人明白,卻任由自己如殘春的花兒般日漸凋落。
    我將來,絕不如此!
    韓露用力攪了攪砂鍋中沸騰的黑色藥汁,將藥盛了出來,湊上嘴去試了試溫度,這才遞到娘親麵前:“娘,喝藥吧!”
    可娘親並未像往常一樣從她手中接過藥來一飲而盡,而是轉身朝屋內走去,在她羸弱的身影即將被茅屋內陰暗的光線吞沒時,才回頭說了一句:“你隨我來。”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誰嗎?今日娘便告訴你。”
    之前,隻要她問起有關爹爹的事情,娘要麼故意岔開話題、要麼索性大發雷霆,而今天……
    韓露看著娘親手中的木匣子,突然不想再聽下去:“娘,其實我……”
    她想阻止娘親往下說,可卻晚了。
    簡陋潮濕的小屋裏,響起了娘親低啞的語聲。
    “哎哎,酒滿了,怎麼還倒?”韓露的沉思被驚叫聲打斷。
    她低頭一看,杯中的酒早溢出,流了一桌,甚至還流到了桌旁那人簇新的月白棉袍子上,染上一大塊汙點。
    韓露慌忙收起了仍擎著酒壺的手臂,放下酒壺,口中連聲道歉,隨手拿起手中的抹布就要往酒客的袍子上擦去。
    “不要緊,不必擦了。”一隻白皙的手及時地阻止了肮髒的抹布對衣袍的荼毒。
    韓露抬起頭來,看見一張俊秀英俊的麵龐。
    這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錦衣華服,談吐文雅,一看就不是當地人。他們主仆二人出手大方,開口點了酒肆裏最好的酒——韓家祖傳的甘露飲。
    他修養很好地朝韓露微微一笑,低頭端起了酒杯。
    韓露掀開簾子走到後室中,使勁地坐在矮桌前。
    她一直的猜測沒錯,自己果然是一場露水姻緣的產物。
    青澀少女對過路的英俊少年郎一見傾心。幾日恩愛纏綿後,少年留下一件信物和一句“等著我,我定會回來接你。”的空頭承諾離開,從此杳無音信。而那可憐的少女,則懷胎十月生下了他們春風一度的結晶,並為她的情郎苦等一生,蹉跎了青春,熬枯了生命。
    而他們激情歡愛的果實,便是她,一個女孩子:韓露。
    韓露有些不敢置信:說書戲文中常見的戲碼竟然發生在自己娘親的身上。
    “這是當年你爹留下來的一枚玉佩,我珍藏多年,現在把它交給你。”
    韓露伸手從懷裏掏出那塊溫潤軟綿的玉佩,擁有用料如此精良、雕工如此精細的東西的人,非富即貴。
    說不定,我理應是某位官家小姐呢。
    苦笑凝結在嘴角,上午娘親對她說的話讓韓露心神不安了一整天:“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帶著我的骨灰和那塊玉佩找到你爹,讓他照顧你。”
    笑話,真是笑話!我韓露豈用得著別人照顧?更何況是那個忘恩負義的薄情郎!
    韓露端起桌上的杯子,泄恨般地一口灌了下去,卻被嗆得咳嗽連連,直把眼淚都咳了出來。
    哪個要死的夥計,竟然在茶杯裏倒了酒?!
    韓露心裏的火噌地竄了上來,手剛要大力地拍上桌子,卻在唇邊停住。
    她的雙唇被烈酒灼得火熱,一如清晨在酒窖中被小沙彌吻過那般。韓露的手輕撫著嘴唇,臉上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難道你要學你那娘親與別人一見鍾情?下一刻,韓露毫不留情地嘲諷自己。
    你不是衣食無憂的懷春少女,而是個嚐盡人間冷暖、過早地挑起生活重擔的沒有父親的孩子;而對方也不是什麼少年俊才,而是個醉酒的小和尚。
    她心裏懊悔難當,手從唇邊撫過,拿起茶杯便朝地上摔去。
    “哐當”一聲,茶杯跌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將她心中的那點綺思遐想摔得無影無蹤,也將剛從門簾裏伸進頭來的小夥計的頭摔得又縮了回去。
    “什麼事?”韓露轉過臉,惡聲惡氣地問。
    半晌,小夥計才從門簾外顫巍巍地探進頭來,小心翼翼地道:“掌櫃的,外麵的貴賓說要見你。”
    “貴賓,哪個貴賓?”她的酒肆一接待的都是村裏的布衣百姓和路過的行人,還從未聽過小夥計用“貴賓”來代替“客官”稱呼過哪個酒客。
    小夥計咽了口口水,澀聲道:“就是一進門就點了甘露飲的那兩位。”他說完後,迅速地縮回了頭,生怕會有茶碗飛到自己頭上來。
    韓露深呼吸幾下,確定情緒已平複下來後,才走了出去。
    新月如勾,掛在遙遠的天際;繁星點點,襯得月牙格外嫵媚。
    韓露托著疲憊的腳步推開了茅屋的門。“吱呀”一聲,門開了,娘親那張枯瘦的臉便映入眼簾。
    韓露坐在榻邊,凝視著娘親深陷入眼窩的雙眼,低聲道:“娘,今日有人想買下甘露飲的配方。”
    原本斜倚在軟枕上的娘親掙紮著起身,緊張地抓住她的衣袖,嘎聲問道:“你……你答應了嗎?”
    韓露搖搖頭,輕笑道:“配方是娘傳給我的,若娘不答應,我怎麼會答應?”
    娘親鬆了口氣,慢慢地倚回枕上,盯著跳躍的昏暗燈光,喃喃自語:“不能賣。我和你爹就是因為甘露飲而認識的。”
    “那天,他對我說:小姑娘,你們店裏的酒真好喝。後來他又說,你長得真好看,看見你就像喝了你們店裏的酒一樣醉人……”
    娘親的語聲如夢似幻,越來越低,頭也慢慢平躺在了枕頭上。
    韓露輕歎一聲,上前去為她拉高被子,雙手卻被那雙幹瘦如枯枝的手握住。
    “韓露……你答應娘親的事,一定……要辦到啊!”娘親的語聲消失,麵帶笑容進入了夢鄉。
    韓露起身走到門口,仰望夜空,心中霎時湧上千萬種愁緒。
    幾日雲雨,一世情傷;人之為情,何以如此?
    她搖搖頭,大概,窮盡自己一生也沒有機會能把這個道理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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