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瑣事 第六章 灰色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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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在想什麼呢?”明磊擔憂地搖了搖我的肩膀,狐疑地問道:“姐,你怎麼不吃,是不喜歡吃嗎?”
複從沉淪的失落感中回歸於現實,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呆滯,於是立馬鎮定思緒,蒼白地朝他一笑,並無波無瀾地說道:“怎麼會呢?我很喜歡吃啊!剛才被奶昔嗆著了,緩了一會,現在好了。”說著,便拿起了一串魷魚烤肉往嘴裏放去。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原來…真的是你!”突然,一個熟悉的男聲如炸雷般在我身後響起,低沉而又清爽,仿若從天際的邊端遙傳過來的千古梵音。
我不可置信地調轉過頭,隻覺得眼前的一切景色皆幻變無痕,漸漸模糊,漸漸空無,隻餘一道修長無儔的身姿傲然挺立在天地之間。
他專注地凝睇著我,眼眸深邃無涯,唇角微微上揚,與下顎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身上那特有的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飄散而來,縷縷襲入鼻端,在炎熱的午時,竟顯得格外的幹淨與舒爽,一時之間,我竟有些怔忪不解——剛剛,剛剛他不是已經和胡語芸離開並前往西餐廳用餐了嗎?
他默默地站立在我們的桌案旁,風度翩然,一如以往的俊朗和貴氣——他先是溫和地看了看滿臉疑問的明磊,接而又將視線在臉色積鬱的我的身上匆匆掃過,之後則不動聲色地拉了一個凳子在我們的中間隨意優雅地坐了下來。剛剛坐定,他便揮手招呼了服務生道:“麻煩再來10串魷魚,10對雞翅和10串雞肉,記得不要太辣,要多放點孜然。哦,對了,再來2瓶啤酒,要冰鎮的。”
服務生應了一聲後便離開去做準備,待一切妥當後,他這才又將目光緊緊地鎖定在我的身上——灼熱的,審視的,穿透的……我不自在地低下頭來,繼續艱澀地啃咬手中的那串魷魚烤肉以來平複心中的動蕩和澎湃。
“你的胃腸一直不好,卻總愛吃這些對脾胃不好的東西,這些先不要吃了,辣椒醬抹的太多,不僅不好消化還傷腸胃。”他一邊徐徐地說著,一邊將我手中的魷魚串奪下,輕輕地擱置在他案前的碟盤中。
我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後則傲慢地抬起頭,用一種挑釁的目光責問著他——我知道,隻有冷漠,隻有強硬,隻有無視,我才不至於在他的麵前失態無措,不至於暴露自己的心聲情思,不至於陷於他給予的柔情裏不能自拔。
他不語,隻是柔和地看了我一眼,麵容平靜,繼而則自顧自地將服務生已經送至的冰鎮啤酒倒在了紮啤專用的大酒盞中,徑直仰首一飲而盡,灑脫不羈之態,竟與以往的風度和形象截然二致。
“是小磊嗎?”他放下酒盞,轉頭笑著向明磊詢問道。
“是。”明磊怯怯地應了一聲。
他的笑容綻開並放大,頓時,整個人仿若鍍上了一層華彩的光芒:“我想就應該是你!”語畢,他突然變得怔忪遲疑起來,語氣也帶著不明的縹緲和虛幻:“小磊,你和你姐長的可真像,都是既漂亮又可愛!”
明磊脹紅了臉,有些微微的羞澀,而後則又愉悅地看了看我的容色,小心翼翼地肯定道,聲調中則滿是自豪和驕傲:“我姐本來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生!”
聞言,他哈哈大笑,好聽的聲音如勻速的電流般魅惑地激揚起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和每一根神經,既深刻又熟悉,既遙遠而又近迫。
我一滯,帶著些許的敵意和惱怒,忿忿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因為我感覺到了你的存在,所以我就過來了。”他的回答荒謬而又虛假。
我不耐煩地否決道:“我不是問這個,剛剛你不是沒有看到我,已經和胡語芸離開這裏到西餐廳了嗎?”
“你的脾氣壞了很多,琬琬。”他答非所問。
我的怒火“噌”一下高漲,眼神冷厲而又仇恨:“是的,我不僅僅是脾氣壞了很多,人也刻薄了很多——冷酷,尖酸,疏離,自閉,生硬。”眼眶內突然彌漫了沼沼的霧氣,眼前的景致也開始逐漸模糊不清,委屈感與羞憤感更是如潮水般澎湧而來,不可停歇:“程澤杉,你這是算什麼,我不記得我曾原諒了你。”
他先是自斟自酌地又喝了一大盞啤酒,瞬即卻猛地抬頭正視於我,其眉心微微緊蹙,眼眸中則湧現出了明顯的心疼與悔恨之色,突然,他從淺藍色的牛仔褲袋中掏出一隻精美的黑色皮夾來,再從裏麵取出了一張粉紅色的百元鈔票,而後則轉向神色錯愕的明磊,溫聲詢問道:“小磊,你能不能幫我買盒蛋撻,人工湖拐角處就有家西餐廳。”
明磊並沒有接過鈔票,隻是帶著疑惑的神情怔怔地看著我,若有所思。
雖明白他是特意支開明磊和我有話相商,但話語卻閃速地如毒箭般不受控製地射了出來:“你不用讓小磊去給你買蛋撻了,要知道,你那位美麗的新任女友還正在西餐廳等著你一起進餐呢!你即便是找理由支開了她一會,那時間也已經過去的差不多了,程澤杉同學,請不要把你的不負責任浪費在無關緊要和不值得的地方,因為…濫情和博愛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欣賞的。”語畢,我便“謔”地從椅凳上站起來,伸出右手來就欲拉著明磊離開這個燒烤攤位。
左手卻瞬刻間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手緊緊握住,我緩緩抬起頭來,迎上的則是程澤杉那驚痛和不能置信的哀傷目光。
他那冰藍色的眼瞳深深地絞著我,呢喃般地低低喚道:“琬琬,我是澤杉,你曾經引以為傲的程澤杉啊!但什麼時候我們竟如此地生分了,相互之間冷漠疏離、仇視算計,甚至都不能再和聲和氣地說上一句話了?”
鼻頭頓時酸澀起來,眼眸也是婆娑不晰,我重重地甩開他的手,從提包中掏出自己的藍色卡通圖案的錢夾遞給明磊,並對他沉沉地說道:“小磊,你再去看看其他的遊樂項目吧,想玩什麼就玩什麼,現在,我和這位哥哥有話要說,過一會我給你打電話,不要走的太遠,有什麼事千萬要記得呼我啊!”
明磊接過錢夾,幾不可微地應了一聲,便悻悻地向人工湖的遠方走去。
待明磊的身影消失不見,程澤杉便又拉我在座位上坐了下來,他凝睇著我,長長歎息:“琬琬,原諒我吧,我們和解吧!?”
我立馬否決道:“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他苦笑道:“琬琬,你即便是怨我恨我惱我憎我,三年的時間也應該夠了吧?三年了,千千萬萬個分分秒秒,其實真的很漫長很難熬,然而,這麼漫長的時間,卻能夠讓人遺忘掉很多不愉快的過往,但琬琬,難道你從來都不曾遺忘嗎?難道你連我的痛苦我的難過我的煎熬都看不出來嗎?”
我冷笑一聲,醋味十足地反問道:“你痛苦你難過你煎熬?我看你活的滋潤、灑脫的很,你故意降級到一中才多久,居然就換了11任女朋友,天天相依相偎、幸福愉悅地在我麵前張揚和顯擺,程澤杉,你到底什麼意思,是故意要令我難堪嗎?”
他的眉目突然生動靈轉起來,嘴角噙著好看的淺笑:“琬琬,你怎麼知道我是故意要降級到一中的?為何你又是那麼清楚我已經換了11任女朋友?老實說,交往過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連我都不是很清楚誰是誰了,甚至連她們的樣子都模糊了。”
我語塞驚愕,自己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竟將自己長期以來對他的關注及責怨如實地道了出來,怪不得他會如此地得意!我忿忿地瞥了眼故作深思苦惱的他,就欲起身走開,他卻又將我緊緊拉住,似是雲淡風輕地詢問道:“琬琬,我可以認為…你這是在吃醋嗎?”
“程澤杉,請你別自作多情了!在我媽媽因為醫療事故去世的那天起,在你隱瞞我負責我媽媽手術的是你叔叔的那天起,在你欺騙我你隻是平民百姓卻突然間就變成了環飛國際的少董的那天起,更在你樂此不疲地在一中換著一個又一個女朋友的那天起,我們,我們就已經是…陌生人了,我們之間也就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了。”我狠狠地瞪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琬琬,公平一些吧,請你站在我的立場上為我考慮一下,好不好?”他急切地懇求道,眼神悲痛:“琬琬,你可還記得,在你尚不曾知曉我叔叔與我的關係之時你所發的誓言?”
我的心弦頓時被撩撥了般動蕩不安起來,我曾發的誓言?思緒漸漸攏集,是啊,我想起來了,我還記得我在竭盡全力想安慰我的程澤杉麵前是怎樣的傷心欲絕,泣不成聲,然後揚起腫成核桃狀的眼睛,用一種陰鬱到不符合14歲年紀的聲音和狠色恨恨地說道:“我發誓,我永遠都不會原諒那個醫生以及他所有的親族,我詛咒他們,詛咒他們遭遇我所經曆過的一切哀傷和痛苦!”
……
“你說你絕對不會原諒負責手術的那個醫生,你詛咒他,甚至詛咒他的親族,可是,琬琬,你可知道那些話讓我多麼地惶恐和不安?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知道那個醫生就是我的叔叔,害怕你那切切的仇恨,害怕你穿透與責問的眼神,害怕你不再理我和失去你,所以,我隻能沉默,隻能向你隱瞞那個醫生和我的關係,但你可知道,那段時間我是多麼地焦躁和難受?還有,你說你最討厭富家子弟,所以,我真心實意地想向你表明身份的衝動卻被你的這一句話壓製挫傷了,看著你嫉惡如仇的容顏,我隻有闡述平民生活的樂趣,所以我才會一再強調,我最愛坐公車,最愛坐著公車去看那各色遊客的人生百態和喜樂起伏。然而最後,你終究還是知道了那個醫生和我的關係以及我富家子弟的身份,你可知道那一刻你的眼神是多麼的冷厲和殘酷,如同看一個不堪的魔鬼一般,是多麼地讓我羞愧和無地自容?後來,你一臉冰霜地執意要和我絕交,你又可曾體會到我不忍不舍的痛苦與抉擇?”
“自汪阿姨的事情發生之後,你變得愈來愈為自閉,臉上的笑容再也不肯輕易展露,然而,我卻怕我的出現會引起你的煩感和傷心,就隻有在暗處默默地看著你並關注著你——在你父親再婚那日,我曾跟著失神呆滯且流著淚的你走遍了幾乎整個烏叢市的大小街巷,你可曾知道,你那單薄無助的身影是多麼地讓我心疼,那一天,我的心就仿佛被利刃劃開般一片一片斷裂粉碎,直到麻木彷徨再也感覺不到疼痛?所以,我放棄了我爸爸給我安排的留學機會,故意降級到一中,一切的一切也隻是為了能夠隨時看到你,能夠隨時了解到江伯父再婚後你的生活狀況。再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了你的無視和漠然,就隻有用‘換一個又一個女朋友’的那種低級愚蠢的方式來引起你的關注,雖然我知道我如此行事你會更加討厭我,但我還是想嚐試一下,因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再也不肯原諒我,是不是真的不再喜歡我了。但是,我的嚐試卻是大錯特錯,因為你的定力驚人,你果真再也沒有來找過我,所以現在,我決定放棄那種無聊的嚐試,重新來找尋你懇求你關心你,因為我知道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得到你的諒解,同時,我們也才能和解。”
“剛才,我看著你和小磊談話之時的歡顏,我大膽猜想著,或許你已經從過去的陰影和黑暗中走了出來,所以,我才抱著這一絲希望想和你再交心地好好談一談。琬琬,原諒我吧,我的確是做錯過事情隱瞞過你,但那都是因為怕失去你才不得已而為的。”
……
我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酸澀之感卻一陣又一陣地襲湧而來——這是一張多麼迷人的臉啊,深邃的眼神,密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微翹的嘴唇,無瑕的膚色,即使他沉默無語,都會是一道動人的風景,況且,他所具有的一切又曾是讓我多麼地迷戀和神往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害死媽媽的卻偏偏是…他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