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忻知道香港記者的無孔不入。
    她招手叫了計程車。
    記者也叫了車跟上。
    她叫車繞著城區轉圈。
    一直到甩掉那兩個記者，才下車來。
    看著近在咫尺的“希望”心理診所。她的親切感和失落感一起來臨。
    她進了大門。
    在辦公樓一層，接待室坐著幾個年輕男女。
    她的人剛出現，就被他們包圍了。
    “是江忻！”
    “江小姐，我們是東方新聞報的記者，請你談一談你的父母為什麼會在一夜之內爆炸身亡？是不是有人報仇？”
    “江小姐，我們是七周刊記者，請你談談對以後的打算好嗎？”
    “你剛剛成為心理學博士，而且又掌管心理診所，但是據說，政府要收回這塊土地，還有外界從傳聞你欠債過億。這些是不是真的？”
    ……
    麵對閃光燈和這些可怕的事實追問，江忻本能地遮擋住自己的臉。她的保安和助手還有員工都跑了出來攔截記者的圍攏。
    “這裏是心理診所，各位記者朋友，江小姐如果會召開新聞發布會，一定提前通知你們。現在請你們離開。”
    保安的幫忙讓江忻得以擠出人群。
    她一個字都沒有說，雖然被撲捉到了一副表情，那也是很冷漠應對的表情。
    “江小姐，你一下子家破人亡，警察一定會幫你追查到凶手的。”
    這是誰的聲音。
    江忻在樓梯口回過頭，戴著墨鏡的眼睛閃出一絲感慨。
    “謝謝你的關心。相信香港警察的力量是無限的。我會等著他們抓到凶手的消息。”
    江忻上樓去了。
    記者們之中總算有真心同情她的人。
    這個人搖搖頭：“江小姐的父母幫助過好多的人啊。難道老天真的不開眼？讓他們就這麼犧牲，還要收回他們的心血？”
    ……
    江忻拿起紅酒，在喝的時候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那個男人。
    她調出了一些最新新聞圖片，試著放大“威海”新聞發布會現場的那幾位主席的樣子。
    最後她的眼睛圈定了嚴誌。
    嚴誌微笑著舉杯，薄薄的嘴唇，不羈的感覺，聰慧的眼神，高挺的鼻子，每個地方都展示著男人的魅力，但這麵孔下，卻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
    江忻用力捏著拳頭。
    “你們早就計劃好了一切是吧？要殺死我的親人，然後再對付我？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待我們……”
    她搖搖頭。繼續喝酒。
    ……競標會開始了。
    阿忻坐在後台，聽著前麵的報價……最後一個是嚴威和他的兒子拿下了希望診所的地段。她聽到木錘最後一次定音的那一聲時，心都碎了。她緊緊地咬著牙關，低著頭，強迫自己忍耐著絕望和痛苦。那是她有生以來，感覺自己最無用的一天。也是她第一次正麵見到嚴威——老而不慈的惡魔。身邊，就是他——那個沒有表情卻能教無數人為之動容的嚴誌。
    在真正見到嚴誌的那一刻，她心中卻出現了百種滋味。他說話的聲調韻律、表情、還有他的手勢、冷酷的微笑，她都看在眼裏。他偶爾會看向她，那種笑，帶著挑釁和得意。她冷酷的放射著仇恨的光芒回敬他。
    這個時刻，她又回憶起了那天晚上，那個宴會上他的這種表情，這種奇特的表情，還有那杯酒，那杯酒，致使她過早地離開了宴會，也幸免於難……
    而他則再次肆無忌憚的淺淺一笑，笑得幾乎純真無暇。她不知怎麼的，竟會聯想起Angel。
    Angel……
    看到嚴威，她的疑惑突然變得那麼清晰，那麼斬釘截鐵。
    她幾乎忘了自己當時是怎樣衝到嚴威麵前，怎樣地用憤恨的眼神看著他。本先要緊咬牙關，不讓那些仇恨迸出來。可是，她最後還是爆發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衝破人群和記者，一拳頭打上去，被保鏢接住，她順勢來一個反擊，掙脫了保鏢的手，一瞬間力大無比。她恨不得一巴掌將嚴威的人皮打到地上踩碎。
    可在這個時候，保鏢一齊圍了過來。鐵錫一看，立即去拉江忻，可惜遲了一步，嚴威的一名手下冷不丁一腳頭踢向阿忻的肚子。然後另有一個人抓起她的身體就往外扔。鐵錫終於忍不住衝過去就對著那些保鏢，與他們一陣痛打，仿佛打在嚴威身上。還好是現場的保安及時衝上來分開他們，然後鐵錫見阿忻痛得不能站立，便要扶起她離開。可是，保安卻要帶他去警察局。
    “對不起，請你跟我們去警局一趟。”
    阿忻痛支撐著站起來，立刻被記者圍成了人堆。
    “江小姐。請問你今天為什麼這麼激動？”
    “江小姐，你對嚴先生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是不是還有什麼特別的內幕？”
    “江小姐，我可以給你做個專訪嗎？”
    無數的人，無數的手和閃光燈在江忻上方晃動，突然，人群分開了。嚴威出現了。
    他微笑著道：“不要為難江小姐了。我知道她很難過，但是，我們必須學會接受一些事實，對嗎？江小姐。”
    江忻望著他，他身邊的保鏢鬆開了她，然後，保安也放開了她。
    嚴威滿意地笑著消失在人群中……
    江忻看著離開的鐵錫，一把推開他們，叫了輛計程車……
    回到診所。
    阿忻全身都癱軟了下去。
    她的身體在強烈顫抖。最後，為了控製自己，她衝進了浴室……
    “爹地，媽咪，女兒……該怎麼支撐下去呀……”她狠狠地衝擊著冰冷的水，忽然聽到屋頂一記響雷的回應。很快，天上下起了暴雨，跟不久前一樣猛烈而急速，不帶丁點軟氣。隻是，這次是夜。眼淚與水撲簌簌打在胸口，她吐著水，急促地呼吸著，翻滾的淚水不住地往外洶湧，很快她已經對冷水沒有知覺了。她的雙眼紅腫著，頭發在冰水下瑟瑟發抖……
    “對不起！媽咪，女兒沒有用……不能保住你的心血……媽咪……爹地，你在天之靈，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堅持下去……我們什麼也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連希望也沒有了……您告訴我，是不是他們做的！是不是！是不是……”
    黑夜裏，阿忻似乎冷靜下來了。她衝了杯黑咖啡，可是很快又感到全身都不正常。黑咖啡也不能讓她鎮靜，連日來不住的打擊使她已經沉重到沒有力氣再接受任何事情了。她目視咖啡壺，突地伸手抓起它用力扯下來，狠狠地摔向地板。
    “有時候，我非常不開心。可是，我從沒拿東西出氣。我隻是悶在心底。也許過一段時間會好！！”她自言自語，“可是今天……今天，我甚至想……想要結束這裏的一切！”
    忍、忍、忍……她轉悠在這間診所內，“今晚是最後一晚呆在這裏了。”她念叨著……忍了三分鍾了。她抓住瑟縮的右手，站在辦公桌前。突然，她仰頭大吼一聲，衝上去，動手開始瘋狂地砸著眼前這台電腦。那台無辜的機器，幾分鍾就毀在她手中。淚水刷地衝破眼眶，她跌跪下去：“媽咪，我真的不想砸它……”
    倒在地板間，阿忻哭訴著：“為什麼老天這麼不公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很久、很久過去了……半醒半夢中，阿忻好像見到了媽咪……她是柔和的代表。她總是微笑地看阿忻，她什麼事也可以忍耐。她是偉大的、不死的……
    “‘希望’診所。【希望……希望別人不要到這兒來。希望新世紀充滿溫馨、和平、健康、希望；希望……別忘了，這是希望，代表著希望……】”是媽咪的聲音回來了，是媽咪說過的話……“有希望就沒有絕望；有希望就會有曙光。人生充滿希望，就算失去了一切物質，一切的一切，但還要有希望。它是你的財富，是你永遠的朋友！答應媽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絕望，好嗎？我的忻兒。”
    “忻兒，你可以的，你是爹地媽咪永遠的驕傲！”
    阿忻睜開眼睛，看向空中：“媽咪——我答應您！我不會絕望！在江家，絕對不能有絕望！！”阿忻爬起來，跌跌撞撞往樓上衝，“我要好好睡一覺。我要靜下來，我要靜——”倒了幾粒安眠藥，阿忻服了下去。躺下來，掙紮般將激動的手抱緊，強迫地緊閉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