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椿的枝葉從牆頭伸出，試圖為圍牆邊停的車帶來一絲蔭涼。二球懸鈴木幹裂的樹皮有些吃力地掛在枝幹上，秦天看著兩旁的宿舍樓，太陽霎時從樓房間探出身子，他眼前忽然閃過一道強光，走了幾步，高樓為他提供了庇護，方才突然一片漆黑的眼前才有了些許光亮。腳步並不匆忙，正因一路無好看的風景，才轉眼便到了咖啡廳。
    “有話快說。大早上空腹喝咖啡，你不怕胃疼？”
    江譚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甜食吃多了，一點兒苦都吃不了了嗎？”
    秦天將菜單拿了過來，對服務員說道：“您好，來杯冰拿鐵。”
    “恭喜你，任務成功了。他已經重新接受了你的人設，情緒也變得穩定。現在在他心裏，你已經變回從前的那個秦天了。隻需要再次重啟，他就能恢複原樣，你也能重獲自由。”
    透明的玻璃杯中，咖啡和牛奶並未相融，而是有一層朦朧的交界，秦天習慣性地先喝了一口牛奶，而後用吸管攪拌均勻，”恢複原樣？”
    “是。”江譚說道，“如你所願。”
    “是啊！終於。”秦天喝了一口冰拿鐵，苦澀略酸的味道讓他輕輕皺了下眉，“我早就裝厭了。”
    江譚遞給他一個牛皮文件袋，“這是第一個條件。”
    他答應幫他解開心結，交易果然要結束了。秦天接了過來，卻並沒有著急打開。
    “你不看看？”
    “這袋子上寫著這麼大的機密兩個字，我也不瞎。”
    “隻是隨便用了個袋子而已，裏麵的文件，也不是什麼機密。”
    江譚看不出他有多如釋重負，甚至看不見他臉上有明顯的喜悅之情，這和他曾經遇見的秦天不一樣，“我確認一下，和他接吻，是你在演戲吧！”
    “當然。”秦天回答得頗為果斷。
    “說說你的第三個條件吧！”
    由於秦天仍舊沒有想好，沉默了許久也未曾找到合適的條件，隻能再次擱置了。
    約定好重啟的時間後兩人就告別了，離開咖啡廳後，秦天並沒有匆忙回顧昊家收拾東西，而是從咖啡廳走到圖書館前的一片樹林中。陽光透過樹縫照在長凳上，如同在長凳上放了一條發光的透明緞帶，秦天坐到光下，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他仰頭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好像這涼氣不足以讓他清醒，他再次深吸了一口，過了一會，凝眉罵了句，“媽的。”
    牛皮袋被打開，那些回憶曆曆在目，本以為在陽光下，深淵帶來的恐懼和焦慮便不敢造次，但終究能照入心中的光，自然對他心底的深淵毫無作用。他的手在不自覺地發抖，這份研究報告，好像充滿血腥味的死亡通知單一般。
    可他沒想到，他以為到了天國的人，本該下地獄。
    逃至異國他鄉的魔鬼創造出了“神”，他們在聖壇旁聽著殺異教徒的趣事，生命在他們眼中隻是任務，結束別人的生命才是行善積德，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在涅槃重生。
    他們並不是什麼無辜之人，手中沾滿了鮮血，心中誦讀著魔鬼的經文，他們以神之名屠戮，魔鬼才是他們的神。這世上有一種黑暗，殺人者才能享受殊榮，救人者隻有無盡的痛苦。當這些信奉“神”的人被困，他們解脫的方式，就是結束自己的生命。
    人們都說且裏的春天很美，所以他們喜歡去那兒，觸碰魔鬼爪牙般的繁花，而後在所謂的天城中一去不返。
    秦天拿著那遝報告，他隻看見那些人走向地獄的過程，看見那些人像試驗品一樣麵無表情，眼中充滿了絕望。可他不曾想過，他們隻是渴望著地獄的召喚，而父親隻是嚐試在救他們，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這個邪教組織，有一套頗為可怕的控製人神誌的方式，秦教授隻是在做研究，隻是在解救他們。
    可習慣了與魔鬼接觸，天生與正義對立，他們在這樣的格格不入中心甘情願地死去。
    心結解開了，他該開心才是，他的噩夢徹底解除，他和父親之間的那道鴻溝，已然消失，他本該高興才是，可他並沒有。
    “天使喚不回的靈魂，歸魔鬼所有。”秦天將報告裝回紙袋，這些人的世界，善惡混淆，他為自己的誤解覺得可笑。
    顧昊今天晚上依舊如往常一樣抱著被子裹住的秦天。對他而言，因為並不知情，所以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好像不是在明日之後，就要與這段時光徹底告別。
    告別後，顧昊程序紊亂中的這段記憶，會被歸零。所謂的恢複原樣，就是在江城服務區初見的樣子。
    秦天閉著眼睛翻了下身，頭埋在他脖間，“顧昊，夢好。”
    “好夢。”
    一聲溫柔的回應，一個淺淺的吻。
    各自安好，往事如夢。
    

    作者閑話：

    雖遲但到，說好了開虐，就不會讓甜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