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長告訴軒軒領養的事後，意外地，孩子很平靜。周明遠臨時接了個電話，公司有急事。院長讓他先去忙，明早再來接軒軒，自己也想好好和孩子待一天。
    周明遠看了眼一言不發的軒軒，嘴角噙著笑意，俯身揉了揉他軟軟的頭發。
    周明遠趕著回公司忙工作事宜的這天，軒軒一直跟在院長的身後，牽著他的衣角，“軒軒，剛才那個叔叔以後就是你爸爸了，要聽爸爸的話，知道嗎？”老院長說。
    軒軒懵懂地點點頭，這天晚上，他一直守在院長身邊，直到後來眼皮實在撐不住，耷拉了下來。第二天一早，周明遠已經把車開到了福利院門口。天霧蒙蒙的，幾縷陽光穿破雲層傾灑下來，老院長滄桑的、帶著繭疙瘩的大手溫暖包裹著軒軒的小手，“軒軒以後就交給您了……”院長鄭重地把軒軒的手放進周明遠的掌心。“嗯。”周明遠握住軒軒的手，輕輕道。
    車上，軒軒一直盯著窗外，福利院門口，院長佝僂的身影漸行漸遠，他好像看見院長顫顫巍巍地取下眼睛，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再後來，軒軒和周明遠生活在一起，周明遠每年都會帶著軒軒去到R市看望老院長。周明遠給他取名周錦泰，寓意他前途似錦、平安順遂。
    周明遠對周錦泰很上心，待他很好。周錦泰很依賴他。在他十歲的時候，周明遠和向昭看對了眼，兩人立馬閃婚，那是周錦泰第一次見向駿、渾身發光的向駿。周明遠待向駿視如己出，周錦泰覺得不妙，總是沒事就找向駿茬。
    但向駿總是一笑而過，耐心包容他。每次向駿考了第一，周明遠總會帶著全家出去玩玩，以表慶祝。周錦泰則悶聲跟在周明遠身後，癟著嘴一言不發，向駿找他說話他也不理，雪白的小臉緊緊地繃著，絲毫不鬆動。可是後來向駿不小心生了病，身體燒得厲害，整整在醫院臥了一周。小小的周錦泰每天一放學就馬不停蹄地奔向醫院，全校數他第一個出校門。去到醫院的時候，向駿手腕上插著針頭掛水，他麵色蒼白，嘴唇幹裂，閉著眼睛在休息。向昭坐在旁邊削蘋果，見周錦泰來了，疲憊的麵容露出一絲笑意，“小泰來了。”她把蘋果切成一小塊放在果盤裏，遞給周錦泰。
    “向姨。”周錦泰點點頭，接過蘋果，放在向駿的床頭。然後卸下書包，在向駿床邊的書桌上寫作業。中途向昭出去接電話，周錦泰湊進向駿看，向駿睫毛一顫一顫的，周錦泰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連睫毛都這麼軟……向駿呢喃了幾聲，周錦泰連忙縮回手坐回桌子前假裝寫作業。向駿醒了，雙手撐著病床坐起來。周錦泰表麵盯著書本，實際上卻是用餘光偷瞄向駿。病床上的人兒啞著嗓子喊了聲錦泰，臉上的笑蒼白虛弱。
    周錦泰沒說話，把向昭削好的蘋果遞給向駿。可能在床上躺了太久，嗓子幹澀不已。向駿撚了塊蘋果放嘴裏，口裏一片清甜，眼睛眯成月牙，像偷食的小貓一樣……
    向昭推門進來了，周錦泰端著果盤的手不經意間抖動了一下，裏麵的蘋果差點掉到病床上。向駿忙握住他的手，這才穩住了果盤。
    向駿在床上臥得久了，掌心一片溫軟，周錦泰像觸電似地收回手，向駿不解地望向他，“小泰長大了，會照顧哥哥了。”向昭笑著說道。
    周錦泰沒說話，回到座位埋頭寫作業，字跡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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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淤青都被向駿挨個冰敷過後，向駿又翻箱倒櫃找了管活血化瘀的藥膏，仔細地塗在小孩的患處，“疼嗎？”向駿低頭用手指沾了點藥膏在淤青紅腫處慢慢按摩，盡量放輕動作，“疼就告訴哥一聲，哥下手沒輕沒重的，怕弄疼你。”沒有得到回應，向駿抬頭想看看小孩，剛直起腰就被周錦泰抱住，小孩的手緊緊環住他的脖頸，勒得他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偏偏向駿還不敢亂動，一雙手懸在空中，怕不小心碰到小孩的傷口。
    向駿輕輕拍了拍周錦泰胳膊處完好無損的皮膚，淺笑道：“你想勒死我麼？”
    聞言，周錦泰鬆了點手上的力氣，依舊抱著向駿的脖子，頭埋在向駿的頸窩，悶不作聲。“什麼事讓我們軒軒難過成這樣？”向駿把手放在周錦泰的頭上，輕且緩地撫摸著。
    周錦泰明顯一怔，整個人都繃了起來，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他繼續把頭往向駿頸窩深處埋了一分。
    向駿歎了口氣，任由他抱著，直至向駿覺得肩膀發酸，周錦泰才鬆開他。向駿用左手揉了揉右肩，試圖緩解酸痛感。末了，他凝視著周錦泰的眼，柔聲問道：“不告訴哥哥為什麼和別人打架、還這麼不開心嗎？”
    周錦泰垂下眼，扣著手指，空氣靜止了好一會兒，他才猛地搖頭，俊眉緊蹙，表情痛苦。
    向駿連忙把手托在小孩兩側的臉龐上，抬起周錦泰的腦袋，迫使周錦泰看著他的眼睛，柔聲細語道：“不想說就別說了。”“雖然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軒軒，你要明白，你不是一個人，你有周叔，有爺爺奶奶，有我媽，還有我，我們都很愛你。”“哥知道你要強，從小就這樣，喜歡把事情憋心裏，但是有些事你可以說出來的，你還小，哥怕你把自己壓壞了，你能明白嗎？”
    周錦泰直視著向駿，向駿的目光與印象中的重疊——關切的、溫柔的、包容的……周錦泰眼裏隱隱有流光攛掇，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喉管堵得慌。
    周錦泰很少這麼認真的難過，向駿把他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後，認真道：“過幾天七夕節後哥休兩天假，咱們一起去R城探望院長好嗎？哥去年在國外，好久沒見著他老人家了，很掛念，以前都是周叔帶著咱們去的，現在周叔沒空，哥帶你去，你也很想院長，對嗎？”也許這樣能讓小孩開心點。
    “嗯。”周錦泰拚命點頭，終於肯開口。
    向駿笑了，這時童澈叩響了房門，“駿哥，秦嬸做好飯了，很香唷，趕緊來吃啊。”
    “去吃飯吧，小朋友。”向駿看向目光呆滯的周錦泰。
    秦嬸做了飯匆匆就要趕回家去，“一起吃啊，秦嬸。”向駿叫住她。
    秦嬸擺手，笑著說道：“不了，我得先回去看著家裏的外孫，他啊，我一不盯著就胡鬧。”
    送走秦嬸後，三人圍坐在飯桌上，周錦泰大概是餓了，吃得很急。向駿擔心他又積食，讓他慢點吃，周錦泰果然慢了下來。
    童澈還是無法適應周錦泰在向駿麵前這副溫順樣，默默大口吃飯……
    童澈房間的鑰匙還是沒找到，明天上午向駿要去公司排練，他打算明天下午再找物業重新配把鎖。
    晚上睡覺的時候，童澈依舊睡周錦泰的房間，周錦泰和向駿擠在一個被窩裏，熄了燈，周錦泰窸窸窣窣地往向駿那邊湊，“怎麼了？”向駿翻了個身，側身正對上周錦泰黑夜裏依舊漆黑發亮的眸子。
    “睡不著。”周錦泰嘴唇微微開合。
    “軒軒有心事了。”向駿語調裏帶著淺淺的笑意。聽在周錦泰耳裏是纏綿悱倦的溫柔，他癡癡地望著向駿，一分不少地把向駿的溫柔納入眼中。
    “想聊天。”周錦泰慢慢開口。
    “想聊什麼？”向駿好奇。
    “聊你。”周錦泰說。
    “我有什麼好聊的，從小到大都這麼優秀。”向駿好笑道。
    周泰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搖頭道：“不是這個。”
    “那軒軒想知道什麼？”向駿問他。
    “想知道上次在書店，你翻了一本書，然後不高興。”周錦泰頓了頓，“為什麼？”
    向駿回憶了下，想起周錦泰說的是那本《活著》，“沒有不高興。”向駿嘴角的笑意慢慢凝了下來，他不想談這件事。
    “你騙我。”
    “哥不想談這件事。”向駿說。
    周錦泰語噎，嘟囔著嘴，不吭聲。過了一會兒，他又道，“哥覺得我怎麼樣？”
    向駿先是愣了下，反應過來笑出了聲，“軒軒當然好，你可是我們一家的寶貝。”向駿道。“還有呢？”周錦泰繼續問。
    “嗯……”向駿摸了摸脖子，眼睛往上瞟，若有所思，“可愛。”向駿從喉嚨蹦出兩個字。
    周錦泰皺著眉反駁向駿。“我不可愛！”他很抗拒這個形容詞，他覺得男人不能用可愛來形容。
    “哪裏不可愛？”
    周錦泰冷哼一聲表示抗議。
    “軒軒是個正義的、善良的大男孩。”“別人可能覺得你冷漠，可是哥知道，軒軒是個表麵冷酷內心柔軟的人。”“還很有責任心，這一點很像周叔。”向駿正色道。
    一連串的話燒紅了周錦泰的耳根，他縮進被窩裏，用被子捂住頭。
    “睡吧……”向駿說。
    過了很久，周錦泰仍無法平息砰砰直跳的心率，借著月光，他端詳著向駿溫和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