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童澈在前排開車，向駿陪周錦泰坐在後排，小孩靠在他的肩上，向駿還是輕輕拍打小孩的背部，想要舒緩小孩明顯低落的情緒。車裏放著輕音樂，並緩緩開向一個名為”家”的地方，向駿沒有提剛才的事，他的發梢無意間蹭到了周錦泰的額頭，周錦泰緩緩眯上眼，覺得莫名安心。
    童澈透過後視鏡看到趴在向駿肩窩沒了動靜的周錦泰，問道：“駿哥，他怎麼了？”
    “噓！”向駿豎起食指，示意他小聲點。“和人打架了。”向駿說。
    汽車駛過減速帶，微微顛簸了一下，周錦泰的腦袋一骨碌就要歪出向駿的肩窩，向駿伸手托住。
    周錦泰有了點意識，眼睫微顫，但他不願醒來，放任自己靠在向駿身上，細細嗅著他身上溫暖的味道……
    車開回了家，從車庫到家裏的路程，向駿替周錦泰拎書包，小孩則是拽著向駿的衣角走回去的。
    秦嬸在廚房切菜，動作麻溜，刀工嫻熟，“回來了！”秦嬸語氣爽朗。
    向駿淡淡一笑，“嗯。”
    “今天吃什麼啊？秦嬸，我來看看！”童澈笑嘻嘻地湊上去，和秦嬸聊的開心，一時間，廚房裏笑聲四溢。
    向駿拉著周錦泰坐在沙發上，他看了看小孩胳膊上原本紅紅的、現在卻是一塊塊淤青的印記，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起身想去拿點冰塊給周錦泰敷上，但剛一站起來想邁出步伐就感覺到了來自後背的阻力——周錦泰還死死拽著他的衣角。
    周錦泰坐在沙發上，仰著脖頸，向上凝視著他，一言不發。
    向駿坐回去，看著周錦泰，語調溫柔：“你手臂上的淤青需要冰敷，不然得好一陣子才能消，我去給你拿點冰塊敷敷。”
    半晌，周錦泰才微抬手指，緩緩鬆開了攥著向駿衣裳的手，依舊是緊抿雙唇，什麼話也沒說。
    見周錦泰手指有所鬆動，向駿起身去找了點冰塊，又去浴室拿了塊毛巾把冰塊包起來，輕輕敷在周錦泰的青淤處。有時候向駿不小心用過了勁兒，周錦泰也不吭聲，木木地坐在那兒。
    “還有哪兒疼嗎？”向駿細聲問他。
    周錦泰瞳光潰散，失了焦，向駿輕柔的聲音打在他的心上，他機械地搖了搖頭。
    向駿不信，拉著他往臥室裏走。進屋，鎖上門，向駿撩起他的T恤，青一塊紫一塊，密密分布在胸膛、腹部。向駿有點惱，但更多的是心疼，小孩從小被周叔捧在手心裏寵，別說揍了，連說幾句都舍不得。向駿知道周錦泰的身世——從小被父母丟棄。
    周明遠是那家福利院的慈善大戶，那年冬天，他到福利院看望孩子們，年近暮年的院長笑得和藹，他的到來讓院長很欣喜。他被院長帶到了孩子們玩耍的地方，孩子們為他的到來感到開心，隻有小小的周錦泰蹲在牆角，麵無表情，拿著粉筆在地上畫圈圈。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周明遠注意到了旮旯裏的小孩兒，走過去蹲下來與他講話，小孩兒不理他，繼續在地上畫圈圈。
    院長也蹲下來，眼角的皺紋眯成慈愛的角度，他輕柔地撫摸著周錦泰毛茸茸的腦袋，笑著說：“軒軒，這位是周明遠叔叔，你最喜歡的那個玩具就是周叔叔給你買的。你還記得嗎？”那時候的周錦泰還不叫周錦泰，隻有院長給取的一個小名。
    其實周明遠也不記得給這小孩兒買過什麼玩具，他有時候會讓助理帶來許多吃的、玩的分給小朋友們，不過既然眼前的小孩兒喜歡，那自然是好的。
    聽了院長的話，周錦泰抬起眸子看向眼前這個英俊成熟的男人，一雙眼睛清澈澄明，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疏離。始終未從嘴裏吐露一個字眼。
    院長惆悵地歎了口氣，帶著周明遠走到門外：“您別在意，軒軒還小，怕生，除了我，他不親近任何人。”
    周明遠若有所思：“他是什麼時候被送到這兒的？”
    老院長搖了搖頭，歎氣道：“軒軒他……”院長取下眼鏡，揉了揉發酸的眼角，繼續道：“是被警察送到這裏的。”
    “警察？”周明遠疑惑道。
    “對，軒軒是警察從人販子手裏搶過來的。”
    “那時候軒軒多小啊，才幾個月大。”老院長用手比了比大小。
    “以前有段時間人販子橫行，公安局大力排查，但還是有很多走失兒童查無音訊，警察找到軒軒完全是碰巧。”院長頓了頓，陷入了回憶，“那次汽車安檢，人販子抱著隻有幾個月大的軒軒，孩子小，一天沒吃奶了，餓得厲害，哇哇大哭，引起許多乘客的不滿，紛紛看向人販子。人販子手忙腳亂，沒有給軒軒吃食，而是慌忙捂上軒軒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
    “早在孩子大哭的時候，民警就注意到了人販子，後來見人販子捂住了孩子的嘴，越發覺得不對勁，於是他上前詢問人販子上哪去、孩子多大、為什麼不給孩子吃東西……”
    “人販子回答得吞吞吐吐，說話間眼神閃躲，民警問得越發細，終於，他察覺到自己露餡了，抱著軒軒撞開民警，逃命似的飛快往車外衝。”
    “警察沒料到人販子這突然舉動，被大力的人販子撞到一邊，反應過來立馬追上去，民警追了人販子整整兩公裏，最後在距離人販子十幾米處，眼看人販子就要上車逃跑，他著急間摸到了腰間的對講機，使了猛勁精準地砸到了人販子的後腦勺，人販子當場暈了過去，軒軒直接從人販子手中脫落，掉到了地上。”
    “萬幸，當時是冬天，軒軒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被，沒有受什麼傷。”院長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周明遠目光深沉：“是人販子從軒軒父母那兒把軒軒偷來的嗎？”軒軒的故事讓他不禁胸口發悶。
    院長再次搖頭，“當時民警抓到了人販子，仔細盤查後才知道是軒軒父母主動聯係上的人販子，這種剛出生不久，不記事兒的孩子最值錢，據民警說當時人販子準備把軒軒賣到大山裏，大山裏條件差，那裏的男人窮，娶不到媳婦兒，又想留個後，就劍走偏鋒，出錢買孩子。”
    “如果軒軒被送到那裏……一輩子就完了……”老院長的喉嚨有些難受，他咳了兩聲。
    “那後來軒軒又被送回他父母那兒了嗎？”周明遠皺眉問道。他憤惱，他實在無法想象，是什麼的家庭、什麼樣的父母、能做出把親生孩子轉手賣人這種齷蹉事。
    “孩子沒有注冊戶口，聯係不上父母，公安局隻好把孩子安頓在這兒。”院長無奈，隨後又釋然道：“其實我還挺慶幸公安局找不到他生父母的，如果聯係上了軒軒的父母，軒軒被送回去，這樣的父母還不知會不會繼續找下家，再把軒軒賣掉，下次軒軒又丟了……可就沒這麼幸運了……”老院長眼裏充滿無限憐惜。
    周明遠沒說話，他透過窗戶把目光投在角落裏形隻影單的孩子身上，他那麼小……
    回去後，周明遠與周父、周母商量了一下想領養軒軒。周明遠年近三十，是附近街坊鄰居口裏有名的青年才俊。隻是一直單身，父母介紹的，親戚做媒的，他都沒有遇到感覺合適的，婚姻的事就一直這麼擱置著，好在周父、周母開明，又是知識分子，覺得感情是周明遠自己的事，想怎麼來全憑他自己，隻是偶爾有看到好的姑娘就想介紹給周明遠，至於周明遠喜不喜歡，最後能不能在一起，他們也不多過問。
    所以周明遠向他們提出想領養小孩時，他們也隻是詫異了一瞬，“你真的想好了？”周母放下手裏的教材，正經道。
    “嗯。”周明遠眼神堅定。
    “那你以後結婚怎麼辦？”周母揉了揉太陽穴，試圖緩解眼睛的疲勞。
    周明遠毫不猶豫地說道：“這不影響我結婚，我會說服我未來的伴侶接受這孩子，我也會一直對軒軒好。”
    “這可是你說的。”不知為何，周母揚起了嘴角。大概是覺得寬慰，又或者是兒子一直以來的成熟穩重讓她值得驕傲。
    “那孩子多大了？”一直沒無言的周父開口道。
    “五歲，”周明遠語氣透著愉悅，“他大概……這麼高。”周明遠站起身，手比在靠近自己大腿的高度。
    “你這倒好，沒結婚，還白撿個兒子。”看出周明遠的興奮，周母逗笑道。
    周明遠也笑了，“這不是提前讓您二老當爺爺奶奶。”
    “成吧，有空就把孩子帶過來看看。”周父道。
    “老頭子比誰都著急。”周母笑道。
    等過了幾天，周明遠才騰出時間去了趟福利院，和院長商量了一下領養軒軒的事情。
    院長很相信他的為人，周明遠連續五年不間斷為福利院捐贈，院裏的孩子現在能生活得這麼好，周明遠出了不少的力。說來也巧，周明遠開始做慈善的那年恰巧是軒軒剛進福利院的那個冬天，冥冥之中仿佛天注定，老院長篤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