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快七點的時候，神殿的食堂已經在賣早飯了，周成澤給值班室的小孟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治療中心。臨走前，腦補了各種靈異事件的小孟拉住他，扯著細顫顫半死不活的嗓音問他：“屋裏……到底是什麼人？”
    周成澤看著他煞白煞白的臉，心想原來他久久不進檢查室是因為害怕啊，便好整以暇地問：“你認為呢？”
    小孟吞了口唾沫：“是周滄雕像活了嗎？是不是他生前看過美杜莎的眼睛，然後變成了石頭，現在魔法失效了，他就，他就又活了？”
    說罷他放開周成澤，神神叨叨地看著天花板：“對，對，要不然他怎麼突然從蒼顏山消失了呢，那可是重要的決戰啊，大統領怎麼能無緣無故離開呢，對，一定是被變成了石頭，你看那雕像多真實，跟正門雕像林裏粗製濫造的祭司雕像完全不一樣，可不就是真人嗎？”
    周成澤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上一任祭司剛卸任，還沒作古呢，你這麼評價他的雕像，是不想幹了吧。”
    說著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示意他時刻記著自己的工作證和工作牌都是誰發的。
    “哦，是，不能這麼說。那你就算默認了，他就是雕像！”
    “誰默認了。”周成澤鄙夷地皺成包子臉，把手揣兜裏捏了捏自己的飯卡，說：“反正也藏不住，你又猜不出來，直接跟你說得了，那就是周滄，十成十的真人，從一千年前來的，別在那兒雕像雕像的嚷嚷，不嫌害臊呢你。”
    說完，把手中的離天瀚海拋給他：“正好，給他拿進檢查室裏去吧，我騎自行車去治療中心的附屬食堂。”
    騎行古筆在空中兜了一圈，最後停在了他身邊，他瞥見了小巧筆杆上的奶色月牙，如夢初醒的腦子又被轟的一聲炸成了渣。
    這時，色膽包天的慫包小孟終於反應過來，他剛才到底是指著誰大聲調侃“小美人”的。
    聽聽，這話說的多像放屁啊。
    他欲哭無淚地捧著古董一樣的離天瀚海，心想為什麼周滄沒有像雕像一樣長著一張正義凜然的國字臉，這樣斯斯文文，難怪自己認不出來。
    小心托著離天瀚海，他又去了一趟茶水間，咕咚咕咚喝了兩大杯涼水，又洗了把臉，沾著水整理半天發型，終於把自己折騰地活像個五好青年，才懷揣著一顆純情少男見偶像的心，敲開檢查室的門。
    “您好，我來、來送您的筆。”眼前的人看著並不比他大，板正地坐在椅子上發呆，可一眼看過去，好像能看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不自覺的，他用了“您”。
    周滄抬頭看了一眼，他沒有太多與陌生人交流的經驗，站起身，垂眼接過離天瀚海，低聲說了句謝謝，便又退回到椅子邊，見來人還沒走，隻好又開口道：“你坐。”
    屋裏有好幾把椅子，但小孟看著依舊筆直站在牆邊的周滄，意欲邁向椅子的腿又收了回來，哪有偶像站著自己落座的說法。他指了指那邊的椅子：“你也坐。”
    周滄很聽話地坐下了，一室沉默，兩相尷尬。
    小孟暗自摳了摳手指上的倒刺，心想周成澤那種性格的人，是怎麼在這裏待上半個小時的。
    “我剛剛幫您做了檢查，建議您之後要規律作息，一日三餐按時就餐。”
    這氣質，這身段，怎麼可能不是人呢，一定是自己學藝不精，或者機器壞了！
    一聽說這是為自己做了檢查的治療師，周滄立刻報以和煦的微笑：“好的，辛苦了。”
    哦！小美人！小孟醫生毫無原則地讚美。
    食堂裏的周成澤轉悠了一圈，恨不得全部打包下來。他沒有學過營養學，憑著常識把六大營養素買了個遍，最後拎著好幾個裝著形形色色食物的塑料袋，在異樣的目光中倔強地蹬上了自行車。
    別的不說，就憑他這個富n代的身份，就沒在公共場合這麼丟人過。共享單車的質量一直參差不齊，這一輛尤其的差，蹬一圈響兩聲，不知道裏麵繡成了什麼樣子，走在路上都不用按鈴，擋路的自動讓路。
    他暗自發誓，以後就算不開車，也要申請一杆騎行筆來。
    終於挨到了治療中心，不過幾分鍾的路程，他好像把自己這輩子的臉都丟光了。按說也沒什麼丟人的，很多住在神殿宿舍的人早上賴床，上班上學前趕不及去食堂買飯，早早就催生了一種早餐送餐員的邊緣職業。這些人也是一個個拎著大包小包的早餐奔波在路上，和周成澤的造型如出一轍。
    但周成澤不樂意，他對外的形象一直在騷包和裝逼之間徘徊不定，最喜歡幹的事就是一邊聽別人罵他一邊看別人無可奈何的樣子，哪有這樣被圍觀過。
    他努力說服自己這都是為了革命前輩的身體健康，然後走進了治療中心。有幾個病房零零散散地住了人，應該都是在一號訓練場負傷較重的，他們直接由中心的治療師陪護著，手續一條龍地給辦妥。
    他走到檢查室門口，知道不能帶食物進去，正要敲門叫人出來，忽然聽見裏麵傳來一段真摯告白：“不不不，我喜歡你好多年了，從我有記憶以來就特別喜歡你，手指頭加上腳指頭都數不過來！”
    “啊，那個，謝謝”
    周成澤的手頓了一頓，默默地把幾個袋子掛在門把手上，抽出一杯豆漿，掀開蓋子隔空往自己嘴裏倒了一半。然後舔舔嘴唇，重新把它放回了塑料袋裏。
    他把幾個袋子重新掛在手腕上，用腳踢了踢門，示意裏麵的人出來吃飯。
    周滄還是一臉淡淡的模樣，看樣子並沒有被一番感人肺腑的表白打動。周成澤仔細打量他的臉色，並沒有像純情大男孩一樣臉紅。很好。
    “我買得多，大部分是周滄的。”說著單獨拎出來一個袋子遞給小孟：“這是你的。”
    “我不挑，不挑，謝啦。”小孟渾身上下還帶著初見偶像的興奮，他抽出吸管，拿起豆漿，卻突然停住了插吸管的手，打開蓋子一看：“這豆漿怎麼這麼一點？”
    周成澤幫周滄剝著雞蛋，抬頭看了他一眼，無辜地說：“可能打飯的阿姨也看你不順眼吧。”
    小孟：……
    聽出來了，就是你本人看我不順眼，不用加那個“也”。
    小孟憤恨地合上蓋子，拿出一個包子啃了起來。這邊周成澤剛剝好雞蛋，電話就響了，他拿紙擦擦手，劃開了接聽鍵。
    喬段性冷淡般的聲音裏透著隱隱的疲憊，說讓他帶著周滄到主殿開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