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的周成澤理所應當地認為，由於洛族血統和精靈寒露的影響，周滄的體質與千年後神殿的人有所不同，他將這種理所當然轉化成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就要高屋建瓴地發表一番關於周滄的身世言論。
    顯然，小孟沒有給他這個翹尾巴的機會：“這個人吧，生命體征都正常的，脈搏每分鍾72次，呼吸每分鍾19次，瞳孔有光反射和調節反射，但是呢……”他停了停，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地皺皺眉：“他的大腦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周成澤咣當一聲從椅子上彈起來，大腿磕在木頭桌角上，好像把抽屜裏的瓶瓶罐罐都驚動了，他本人卻感覺不到似的，張張嘴，磕磕絆絆地說：“你、你說清楚點。”
    “你先告訴我，這人你從哪兒撿來的。”孟醫生到底是留了個心眼。
    周成澤沒心思跟他磨嘰，想也不想就搬出了最有信服力的人：“喬段帶來的。”
    “好吧。”盡管有點奇怪，大祭司連通治療中心的通訊網時那火急火燎的模樣，不像是還有心思差遣這個治療之王來送人。
    他猶豫了一下，相信了這鬼話，說：“他的心髒盡職盡責地維持血壓，血液也盡職盡責地與腦細胞進行物質交換，但是他的腦神經細胞對外部刺激沒有一點反應，就像是死了一樣，不過還好，還能分泌激素。”
    “不可能！”周成澤斬釘截鐵地反駁他：“他從一號場下來的，我一直都看著，他一定是有痛覺的，這個反射能傳遞到大腦。你、你再檢查檢查，肯定是機器有問題。”
    是啊，他怎麼可能沒有腦神經反射，沒有反射了怎麼活蹦亂跳呢，難不成是個精致的提線木偶啊。
    荒唐得很。
    “我去看看。”說罷周成澤撿起離天瀚海就要出去。
    “你又不會用……”小孟見他擦身而過，忍不住出口提醒。周成澤沒有學過機器設備的使用，孟醫生看他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杞人憂天地心疼起治療中心動輒幾十萬的金貴設備來。
    “反正他也沒昏迷，是我敲暈的，拿盆水潑醒就行了。”說著，他當真拐進了茶水間，拽出來兩隻紙杯，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接了兩杯涼開水。
    “別別別！”小孟醫生如臨大敵，生怕他一不做二不休砸了機器。“醫者仁心，仁心啊，你忘了自己是怎麼宣誓的嗎，‘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我會憑我的良知和尊嚴行醫救人……’”
    周成澤終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遞過去一個紙杯，自己靠在門框上，閉著眼咕咚咕咚地喝見了底，然後輕輕呼出一口氣，對著一臉懵的白衣天使道：“大早起的，辛苦你了。”
    啊？原來天才都這麼喜怒無常的嗎？
    孟醫生突然覺得精神科的同事們日子過得有點艱辛。
    冷靜了一下，他接著說：“我說真的，他不是神殿的人吧。”
    周成澤把紙杯捏扁，扔進了門口的可回收垃圾桶裏，輕言輕語地說：“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呢？”
    “我還沒畢業就來治療中心實習了。”他又去接了一杯水，大約是真的渴了，一仰頭全喝完了。
    “除非他這六七年沒生過病，沒來過中心，不然就神殿這點魔導法師，我肯定能記著他。”他捏扁紙杯，對上周成澤滿是狐疑的目光，又急急忙忙給自己辯解：“你看他長得這麼英俊瀟灑，就算是走大街上隻與我有一麵之緣，我也能留個印象。”
    周成澤：……
    原以為是多縝密的邏輯，沒想到就是一看臉的白癡。
    “你沒走過神殿的側門嗎，知不知道那兒有座雕像。”周滄留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往停屍……檢查室走去。
    “所以他是修雕像的嗎？”寂靜的茶水間留下小孟一人喃喃自語。“等等，側門的雕像？！是周、周……”不可能吧？
    他沒有腦神經反射，難道是，雕像活了？！小孟看著周成澤背後亦步亦趨飛著的騎行筆，狠狠地捏了自己小臂一把。
    周成澤按了按太陽穴上跳動的血管，整晚熬夜，頭腦早就開始發昏，他對周滄本就不穩的情緒又被小孟一驚一乍地撩撥，現在宛如宿醉般的暈暈乎乎。
    周滄是不是人這個問題，答案顯而易見。就算真有什麼高明的障眼法他看不出來，鄧明沙也是檢查過的，連喬段都是見過他的，俗話說連三個臭皮匠都能頂個諸葛亮呢，他們仨總不會連臭皮匠都不如。
    況且他始終認為，構成人本身的不在於實實在在的物質，而在於他的經曆和記憶，在於他接觸過的形形色色的小世界，最終這些外化成他的言行舉止。這樣來看，他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出，這個人就是史書中記載的那個人。
    至於他的神經反射，可暫時按下不表，但一定和那邊的靈體世界脫不開幹係。現在的神殿就猶如三江彙流的入海口，巨大的漩渦已經在醞釀之中，他有預感，結界式微隻是一個開始，他們或許能亡羊補牢，又或許不得不重演周滄那個時代的曆史。
    路燈終於在漸漸泛白的天光下熄滅了。
    “隊長，這有點突然，一夜之間好像回到了千年前的大戰。”蕭水長一邊清理訓練場的殘垣斷壁，一邊嘀咕道。
    半晌沒聽見回應，他轉頭看去，隻見一臉人畜無害的鄧明沙拎起一直奄奄一息的鷹，毫不憐惜地丟進了麻袋裏。
    “沒死透啊，不殺了嗎？”
    “留著吧，”鄧明沙雲淡風輕地說：“正好是個活的標本，拿去給神殿的學生們上課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