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快，也沒管殷月鳴跟沒跟上，走了沒多久，便感覺越來越偏，起初還能見到一兩個路過的人，越是往西，越是荒涼。
    他心裏疑惑頓起，驟然停了下來，四周隻有幾處房屋零零散散的坐落著，都是草屋搭就的，勉強能遮風，若是碰上下雨下雪的惡劣天氣，隻怕人都要凍死在裏麵。
    地上撒滿了紙錢，踩在腳下，發出細微的“嘎吱”聲，空氣裏有股難聞的氣味，熏得人幾欲作嘔。
    蘇木四下裏環顧一圈，走到最近的一戶草屋前，朝著裏麵看了看，光線很暗，連蠟燭都未點，看不清家件物什，更沒看到有人在。
    若是冒昧進去，恐怕不太合適，他清了清喉嚨，提高聲音問道：“有人在嗎？”
    無人回答，他略等了等，又問了一遍。
    依舊如此。
    接連換了幾戶人家，均是一樣。
    蘇木又走到最初問的那戶人家，再次把頭往裏伸了伸，隻這一看，他心頭頓時一慌，原來，這草屋內的最裏麵，放著一口棺材，因著光線，那口棺材又用黑布蒙著，故剛剛沒有看到。
    他下意識地想到外麵那些紙線，饒是他一向自認為膽子大，此刻也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若是所料不錯，其他幾處草屋皆是如此，隻是，棺材為何擺放在這裏，不入土為安呢？
    蘇木定了定心神，這才小心翼翼地邁著腳步，往裏麵走去。
    他圍著棺材繞了一圈，並無什麼特別，就是普通人家辦喪事時用的柏木，連那蒙著的黑布，也質地粗糙，並無異樣。
    除此之外，這處草屋便什麼都沒有，且這裏絲毫沒有人氣，想來是城裏的人專門建了用來擺放棺材的。
    蘇木探查一番，一無所獲，正要走時，目光瞄到那口棺材上的黑布，他看了一會，正要伸手去摸時，肩膀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蘇木的心頓時提到了喉嚨處，他屏住呼吸，慢慢地轉過身，隻見殷月鳴一臉不耐的望著他：“姓蘇的，你在這發什麼呆？”
    “你……”蘇木感覺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你怎麼在這？”
    “廢話，我一直跟在你後麵，看你進了這裏，原地轉了幾圈，怎麼叫你都不應。”
    “你，叫了我嗎？什麼時候，我怎麼沒聽到？”
    “許是你耳朵聾了吧。”殷月鳴沒好氣地道，“你在這都看了半個時辰了，發現什麼了嗎？”
    “半個時辰，”蘇木察覺到不對勁，“我才進來一盞茶的功夫而已。”
    殷月鳴一臉“你在逗我嗎”的表情，見蘇木神色認真，不像是開玩笑，他擰著眉道：“那你還記得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嗎？”
    “當然，圍著這幾處草屋看了看，最後就進來這裏了。”
    殷月鳴搖搖頭，盯著他道：“你隻在這一個草屋打轉，其餘的哪也沒去。”
    “不可能。”
    殷月鳴一字一句地道：“千真萬確。”
    蘇木心裏一驚，抬起頭，再次打量了四周一遍，破敗的草屋，四下裏漏風，外麵陽光猛烈，這裏卻仿佛有屏風遮擋似的，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中間一口棺材橫亙其中，怎麼看也不像是有致人迷幻的藥物。
    殷月鳴卻圍著那棺材打量起來：“真夠奇怪的，這地方荒無人煙，翻過院牆就是林子，誰會把棺材擺放在這，就算是要停靈，也應當放在祠堂裏呀。”
    “林子，什麼林子？”
    殷月鳴隨手一指外麵：“就是我們剛剛來的路上，那裏有道矮牆，我翻過去看了，好大一片林子。”
    蘇木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出了草屋：“帶我去看看。”
    殷月鳴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跟著一道出去，這裏並不大，統共不過幾個草屋，走了一會，殷月鳴突然停下，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回事，剛剛這還有道牆的？”
    “你確定是這裏？”
    “當然，那牆並不高，隻到腰際，我翻過去時，下麵正好盤著條蛇，我還差點一腳踩上去，不過這怎麼可能，路說消失就消失？”殷月鳴來來回回的走了幾遍，以此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蘇木心裏隱約有了答案，隻是還需要驗證，他想了想，再次往回走，一模一樣的路，可是這回，草屋沒了，棺材沒了，有的，隻是一條人聲鼎沸的大街，行人來來往往，沒有發覺突然出現的兩個人一臉蒼白。
    殷月鳴偏不信邪，隨手抓了一個人問道：“喂，城門往哪走？”
    那人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手裏拎著一灌酒，見是個漂亮的少年，嘴裏笑嘻嘻地道：“嘿嘿，小公子，新來的吧，來來來，陪哥哥我喝兩杯酒就告訴你。”
    殷月鳴抽出手中的寶劍，直指對方喉嚨：“問你話就說，哪那麼多屁要放！”
    那壯漢一向調戲慣了良家婦女，沒見過脾氣這麼暴的，上來就要動刀動槍，頓時舉起手中的罐子道：“小公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問你城門在哪！”殷月鳴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在那，往那走！”壯漢隨手指了一個方向。
    殷月鳴眯起眼睛：“你確定？”
    他們剛剛明明走的不是這個方向。
    壯漢一臉苦笑：“小公子，不論我指哪個方向，你們最後都會走回來的，死心吧，想出去這裏的，不隻你們，可是五年了，沒一個人走得出去。”
    “五年？”蘇木和殷月鳴對視一眼。
    “你要不信的話，隨便找一個人問問就好了。”
    壯漢退後兩步，小心翼翼的繞開殷月鳴，提著罐子溜了。
    殷月鳴收了劍，果真隨便拉了一個人問道：“大娘，城門口怎麼走？”
    “城門，”大娘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小公子是第一次來這裏吧？”
    “是。”
    “小公子，要我說，城門你找到也沒用，反正也回不去，不如安安心心的留下來，先有個住處，再謀個事，你模樣這般出眾，待日後我給你說個媒，保準小日子過得甜甜美美的……”
    又是這樣，殷月鳴心煩得很，直接打斷道：“問你城門在哪，你給我扯那麼遠做什麼，說便是了！”
    他凶神惡煞的，似乎麵前的人要是再扯些有的沒的，蘇木真懷疑他是不是會跳起來暴打對方一頓。
    好在那大娘脾氣甚好，愣了一下後，還是答道：“喏，你往這走上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能看到了。”
    殷月鳴和蘇木均沉默，他們剛剛，正是沿著這個方向回來的。
    兩人臉色都不好看，那大娘打量他們幾眼，麵上已經了然，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道：“二位公子，你們別費那勁了，要能出去，這裏的人早就出去了，雖說跟外麵與世隔絕，可隔絕也有隔絕的好處，這裏沒有天災，戰亂，隻要手腳勤快，就不會餓死，甚至還能過得不錯，人活一輩子，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殷月鳴已經不想搭理她了，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可以走了。
    那大娘大概天生是個熱心腸，繼續嘮叨著：“你們剛來，一時沒適應過來也是有的，對了，你們是住客棧吧，趕緊退了，租我的，我那個院子雖說不大，但就住了我老婆子一個人，供水供飯，絕對比客棧便宜……”
    蘇木清了清喉嚨：“咳，大娘，那個，我們還有事……”
    “你們剛來能有什麼事，”那大娘說著就想動手過來拉殷月鳴，“走走走，去我那兒看看。”
    那隻布滿皺紋的手就這麼扯上了少年的衣裳，蘇繡的錦緞立即多了五個痕跡明顯的指印，且對方大概常年勞作的原因，指甲俱是黑乎乎的，力氣也大得驚人，殷月鳴皺著眉，掙紮了幾下，居然一時沒有掙脫。
    “你放手！”
    “哎呀，公子就別跟我一個老婆子客氣了，我那院子常年空著，正好來了你們兩位，這下子可要熱鬧得多。”對方一手提著菜藍子，一手不由分說的拉著殷月鳴就走。
    蘇木微怔，正覺得哪裏不對勁時，那大娘滿臉笑容的招呼他：“這位公子，還傻愣著幹什麼，一起走啊。”
    蘇木下意識的拒絕：“不了，謝謝大娘，我們真有事。”
    “有事也要先到我家喝盞茶再走，放心，我不是壞人，就是一個人住久了，難免孤單了點。”
    被她連拉帶拽的，竟然硬生生的往前走了幾步，殷月鳴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憋了許久，更是氣急敗壞，用力掙脫出來：“你這老女人，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說了不去就不去，怎麼，還想當街搶人嗎？”
    他聲音不小，又是處在街道正中心的位置，拉拉扯扯的，早就有旁邊的小販注意到了，見了那大娘，先是一笑，繼而道：“我說風嫂子，你這又是哪一出，瞧見個麵生的俊俏公子就往家裏拉，這知道的，是說你想讓人家住你的房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看上人家了呢。”
    那大娘朝那小販“啐”了一口：“我呸你個糟老頭，什麼渾話都敢往外冒，我都多大年紀了，哪裏能白白汙了公子的名聲，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看我不砸了你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