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這一夜忙著伺候病人，待全部弄完，已經四更了，他在地上墊了層衣物，隨便將就著小憩了一會。
    到天蒙蒙亮時，櫻桃才悠悠地醒轉過來，氣若遊絲地道：“公子……”
    蘇木本就睡得不熟，見她有了動靜，急忙三兩下爬起來，因為動作過大，一下子扯到了腹部的傷口，頓時痛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櫻桃見他麵色不對，當即就要起身，蘇木強忍著痛意製止道：“別，你別動！”
    “公子可是有哪裏不適？”
    “沒什麼，不過是一下子起得猛了，有些沒緩過來，不妨事，我歇歇就好了。”
    櫻桃點點頭，那雙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著麵前的男人，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蘇木被她看得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頭：“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隻是……”榻上的女子欲言又止，“我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有些不敢相信罷了，昨日夜裏，還以為自己差點活不成，沒想到還能看到今早的太陽。”
    她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蘇木便心有愧疚：“抱歉，櫻桃姑娘，我……”
    “公子不用解釋，”櫻桃虛弱地笑笑，“我都明白，你有你的難處，昨日夜裏，是櫻桃讓你為難了，實在抱歉。”
    “不，你不用道歉，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
    “公子這麼說，櫻桃會更於心難安的。”
    蘇木歎口氣，決定換個話題：“好吧，昨夜你說行軍路線圖是假的，到底怎麼回事？”
    “這個嘛，說來話長，公子可願從頭聽來？”
    “當然。”
    ***
    用早飯時，過了很久還不見蘇木來，郭浩招了招手，一個士兵隨即上前：“將軍？”
    “你去，把蘇兄弟的早飯送過去。”
    “是，將軍。”
    殷月鳴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端了早飯便往蘇木的帳篷走去。
    那張臉還是平淡無奇的人皮麵具，走在軍營裏，沒有任何人看出與往日有什麼不同，麵具原來的主人，早被敵軍殺了，卻不知為什麼，做成這種可讓人隱瞞身份的東西，並且，還好巧不巧的，讓他給撿到了。
    那日他被墨言清帶到一個教坊裏，因是蒙著眼睛去的，所以並不確定是不是在殺虎口，那教坊很大，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殷月鳴跟著進了一個房間，看到墨言清像挑豬肉似的，對著一眾少年指指點點，時而掰開一人的嘴巴，看看牙齒是否潔白整齊，時而掐一把腰，臉色嚴肅地表示肉感過了，要減減之類的。
    最後終於挑了幾個還算滿意的，墨言清拍拍手掌，一眾少年便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接客。
    殷月鳴跟在另一個房間裏觀看，從麵無表情到震驚再到惡心，隻用了半個時辰。
    他捂住嘴，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偏偏想吐又吐不出來。
    墨言清笑眯眯的看著他：“越公子，這還算輕的，若論手段，我多的是，如果不願進去，就好好想想之前的問題再回答我，我有得是時間跟你耗。”
    說完這句話，墨言清便施施然地走了，獨留殷月鳴一個人在教坊裏，來回地找出路。
    墨言清大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格外自信，竟然就由著他橫衝直撞，直到“撿”到這人皮麵具。
    這教坊裏男女老少都有，幾乎人人都有武藝，可是殷月鳴不過是換了身衣裳，戴上麵具，便恍入無人之地，來去自由。想來，丟失這麵具的人，深知教坊裏的規矩，不留痕跡的就幫他離開，也不知似友非敵。
    殷月鳴頂著這張麵具走了很遠，直到入了城，才敢放鬆下來，他原本打算換回自己本來的樣子再去軍營，卻不料被士兵認出來，非拉著他喝酒，這才將錯就錯，喬裝打扮進了殷家軍。
    到了蘇木帳前，裏麵毫無動靜，殷月鳴剛要出聲，驀地聽到女子的輕笑聲，他微微皺眉，正要踏進去時，簾子被人從裏麵掀開，蘇木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殷月鳴嘴巴張了張，一本正經：“郭將軍讓我來給蘇大人送早飯，順便告知蘇大人，本營用飯時間一向準時，錯過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蘇木連忙接過：“這怎麼好意思，今日不過是起晚了，下次快別這麼麻煩，我自己隨便吃點幹糧就行。”
    “一日兩日還好，久了的話，恐怕蘇大人吃不消。”
    “怎會，我身體一向很好。”蘇木沒聽出對方話裏的意思。
    殷月鳴的視線透過簾子的縫隙往裏瞅了瞅，然而除了洗得發白的被角，別的，他一槪沒看到。
    “呃，這位兄弟，還有別的事？”
    殷月鳴假笑兩聲：“蘇大人昨日裝得真是清高，那個叫櫻桃的姑娘，昨夜那般苦苦哀求你留下她，你說拒絕就拒絕，轉眼就藏了個女子在自己帳篷，豈不是表裏不一？”
    這事蘇木還沒想好怎麼跟郭浩說，眼下被個不熟識的士兵質問，他略微有些尷尬：“是，蘇某的確拒絕了，不過眼下事出有因，還望這位兄弟不要張揚，蘇某自有打算。”
    “打算，有何打算，蘇大人是想收了作小呢，還是直接帶回去，金屋藏嬌？”
    “……這個，好像是蘇某的私事吧。”
    殷月鳴不知怎的，突然就生起氣來，他嗤笑一聲：“私事，蘇大人大概是忘了昨夜郭將軍的話了，要是因為一己之私，招人話柄，可是不利於蘇大人在殷家軍立足的，嗯？”
    此話一出，蘇木下意識地皺眉，這人怎麼回事，昨夜莫名其妙地過來跟他搭話，今早又一句接一句地質問，他們，好像還沒有熟到那種可以閑話家常的地步吧。
    “我說了，這是我的事，不需要別人操心。”
    殷月鳴渾身一僵，隨即道：“蘇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蘇木轉身就走：“多謝告知，我自會處理。”
    殷月鳴對著已經遮得嚴嚴實實的簾子微怔了一下，胸口有股氣堵在那裏，怎麼深呼吸都紓解不出來，他暗自磨了磨牙，心裏已經把姓蘇的砍了千八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