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將亮時，有人輕輕在馬車外咳嗽了一聲，似在提醒，蘇木本來睡得正熟，陡然被驚了一下，腦子裏迅速運作起來，閃過很多畫麵，其中最多的，是一張驚豔的少年麵孔。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喉嚨幹渴得厲害，使勁咽了咽口水，才啞著嗓子問道：“幾時了？”
    那人答道：“卯時剛過，蘇公子還可以再睡會。”
    說是讓他睡，可馬車外的人都已經起了，正悉索著準備出發，蘇木也不好再歪著，坐起身揉了揉發酸的頸項：“不了，也睡不著了，我們還有多久能到？”
    “再有三個時辰，午時前應該差不多了。”
    “好，這一路走來，勞煩各位了。”
    “蘇公子客氣。”
    馬車外的腳步聲隨即消失，蘇木睜著朦朧的雙眼，撩起車簾，放眼望去，天邊已經泛起了些許魚肚白，他滿臉睡意的掠過枝頭啼叫的鳥兒，隻覺煩躁更甚前兩日。
    殷成煥臨走前，扔了瓶藥給他，效果倒是奇佳，蘇木受傷的部位較比之前，疼痛緩解了許多，跟著殷成煥的人一路馬不停蹄地往殺虎口趕了兩日，總算是快到目的地了。
    此行算上他，總共十來個人，為掩人耳目，作商旅打扮，他們倒也算照顧蘇木，專門找了輛馬車，對外隻說自家公子舟車勞頓，有些精神不濟，行蹤又特地避開人群聚集之地，就這樣便悄無聲息地到了邊關。
    蘇木自見了殷成煥起，眼皮便一直不停地跳，心裏也不像從前處事那般有底氣，總覺得慌慌的，缺點什麼，偏偏又不知道拿什麼補上。
    他想，一切隻能等見了殷月鳴，才會踏實下來。
    午時還未到，他們便進了殺虎口，這座百年來守衛離國和寒幽國之間的古城，並不像它的名字那般，威風凜凜，反而經過戰爭的洗禮，多了些滄桑和古樸，城牆底下拿著破碗乞討的斷腿老頭，眼睛渾濁，早已看不出當年肆意殺敵的灑脫，肮髒的手接過蘇木遞過去的餅，放進鼻子下端嗅了嗅，轉手就給了身後一個瘦得竹竿似的孩子。
    蘇木於心不忍，想要再給，有人輕輕咳嗽一聲，提醒道：“蘇公子，世上悲苦之事，悲苦之人何其多，你幫得過來嗎，還是走吧，正事要緊。”
    說話的那人，是殷成煥的手下，名叫殷善，同時也是這十來個人的首領。
    蘇木充耳不聞，搜遍了全身，也隻找到點碎銀，表情頗為尷尬地遞給了那乞丐。
    那人也不客氣，得了東西便往嘴裏咬，待確認是真的以後，直接就揣兜裏了，連聲謝也未說過。
    殷善站在旁邊，嘴唇微微勾起，似有不屑。
    蘇木渾當沒看見，慢騰騰地上了馬車，輕聲道：“走吧。”
    車夫看看殷善，對方點點頭，一行人再次出發。
    這裏是主城，軍營在最北邊，還有段距離。
    得知蘇木是過來運送軍糧的，將士們報以最大的熱情，個個眼冒金光。
    蘇木望著那一張張熱切的臉，目光下意識地避開了，他不但不是來運送軍糧的，恐怕還是來傳達壞消息的。
    “蘇公子，請。”副帥郭浩客氣的請他入了帳篷，待送上茶水以後，才搓了搓手掌，頗有些不好意地道，“蘇公子，今日實在是不巧，方將軍剛剛出城追敵去了，一時半會恐怕回不來，你大老遠的送糧草過來，實在是辛苦，這樣，你先歇著，有什麼事，差人喚我。”
    他說的方將軍乃是殷成煥的養子，方仲秋，近幾年來，殷家軍在方仲秋的帶領下，可謂蒸蒸日上，朝廷內外，無有不服的。不過，也許正是這樣，才讓殷成煥頗為忌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