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這是……”
    進了馬車，眼看著一幹人等均在後麵小碎步跟著，蘇木這才壓低了聲音，開口詢問道。
    大熱的天，蘇母身上還蓋著薄被，額頭一絲汗液也無。
    “阿木，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蘇母幽幽地，像是發出感慨一般，“你說你不想做你爹，可你偏偏跟他很像。”
    “娘，”蘇木納悶，“好好地，你提爹幹什麼？”
    蘇母彎唇，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她不是想攀上鎮國侯府嗎，既然人家都主動找上門來了，我們安心接著就是。”
    “娘……”
    “阿木，一會去人伢子那買幾個人來，不要老手，年紀小點也無妨，帶回來我們自己調教。”
    “娘，你要做什麼？”
    蘇母伸出手，撫了撫蘇木的臉頰：“阿木，你要想好了，走上這條路，未來會如何，你我都不能保證，娘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蘇木睜大了眼：“娘，你，你同意了？”
    蘇母搖了搖頭：“不是，阿木，可是我改變不了你的想法，也隻能跟你共進退，橫豎我們娘倆，是生是死，都會在一起的。”
    “娘，不會的，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我隻是……”蘇木咬了咬嘴唇，“我隻是不甘心，娘，若是聽你的話，這一生可能就這樣混跡街頭，碌碌無為了，我是男子，若是我沒見過這大千世界也就算了，可是偏偏……”
    蘇母拍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理解：“可是我的孩子，等你真正經過了這大千世界，你就會明白，這種每天一早醒來，隻需要操心一飯一衣的日子有多好，娘知道你的性子，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罷了罷了，你且安心去吧，娘年紀大了，也跟不上你的腳步，若是有一天倦了，就回來看看娘，好嗎？”
    蘇木激動的點點頭：“一定會的，娘，我是你兒子，即便改了姓，我也是你兒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蘇母笑笑，閉上眼睛，有點疲倦的樣子。
    蘇木把薄被給她往上攏了攏，輕聲問道：“娘，你困了嗎，要不先睡會？”
    蘇母搖搖頭，兀自閉目養神。
    蘇木想了想，還是把心頭的疑問說出來：“娘，你怎麼突然就同意了？”
    蘇母睜眼，撩開馬車上的簾子，望著熟悉的城東街頭，突然道：“阿木，你說這裏跟十五年前有什麼區別嗎？”
    蘇木愣了愣，隨即仔細看了看，答道：“有，不過不大，無非也就是換了幾家鋪子，換了幾個掌櫃而已。”
    “是啊，不大，鋪子還是那個鋪子，人卻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蘇木皺眉，沒弄懂蘇母話裏的意思。
    蘇母回過頭來道：“阿木，你不是問我大夫開的藥有沒有好好在吃嗎？”
    “娘，你……”
    “藥方沒錯，你抓的藥也沒錯，錯就錯在煎的人不對，你白日裏東奔西跑，托了薑家娘子給我煎藥，熟不知她已經被你大伯母收買，悄悄給我去了兩味藥，藥性大減，旁人隻會以為是我多思多慮落下的病根，豈不知早就有人暗中動了手腳。”
    蘇木握緊拳頭：“大伯母她人前人後兩副麵孔，是想逼死我們嗎？”
    當年，蘇父早逝，蘇家長子長媳連同族裏的長輩，陷害他們母子二人，說是克夫克父，命裏過硬，不由分說的就把他們趕出了蘇家，往後，就再也不聞不問，任憑孤兒寡母窮困潦倒，流落街頭。
    “那倒不至於，”蘇母歎了口氣，“說到底你也是蘇家的兒子，有族裏的長輩在，他們不敢做得太過分，隻是我有點礙事，你大伯母想讓我積勞成疾，一命嗚呼而已。”
    蘇木現在想想大伯母剛剛一副熱心腸的樣子，就覺得沒來由的一陣惡心：“娘，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蘇母垂下眼睛：“本來我隻是懷疑，自從你開始議親，她來得勤了些，隔三差五的噓寒問暖，我就猜到了。”
    “那你還……”
    蘇母卻沒再往下說。
    蘇木瞬間懂了，大夫有一點沒說錯，蘇母的確是有些自暴自棄，原因不外乎於他，他做了鎮國侯府的上門女婿，從此便不是蘇家人，自然也算不上他們的兒子，且蘇母身子一向不好，還不如早早的去了，省得被人利用，連累於他。
    想通了這一層，蘇木隻覺得滿嘴苦澀，他之前還因為蘇母極力反對，而暗暗怨過，現在想來，原來她已經竭力在為他做最好的安排。
    “娘，是我沒用……”憋了半響，蘇木隻冒出這一句話來。
    蘇母輕輕笑了笑：“後來她來了，許多糾結於心的事情我突然一下子想通了，我就此死了，也許沒什麼用，可是我若活著，必能讓某些人恨得心癢癢，既然如此，我當然得好好地活到長命百歲，哪怕是膈應她一下也好。”
    “娘……”
    “從前的事，我本不想追究，可是我不犯人，人卻犯我，唉，你爹就是活得太實誠了，要是早聽我的……”
    後麵的話蘇母沒再往下說，蘇木張了張嘴，剛想問個究竟，臨了到喉嚨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蘇母若想說，必然會說，她不說，自有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