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她拍了拍手，院子裏不知何時已經候著幾個人，均穿著城東蘇家下人的衣裳，對著蘇母和蘇木彎腰道：“見過二夫人，二公子。”
    上一次蘇母被人這樣恭恭敬敬地拜見，還是十多年前的事，苦日子過慣了，陡然一下成了主母，她一時反應不過來，臉脹得通紅，擺手推拒道：“不不不，這，怎麼能要，嫂子，我，我……”
    越是急迫，喉頭的腥甜就越發濃鬱，蘇母撐在床沿上，難以控製地捂著嘴巴劇烈咳嗽起來。
    “娘！”蘇木見狀，趕緊倒了杯溫水過來給她潤潤喉嚨，“娘，你怎麼樣，好點了沒？”
    蘇母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周氏掩著帕子，坐得稍稍偏遠了些，生怕病氣過到自己身上，待蘇母氣均了些，她才道：“弟妹客氣什麼，我看你這病一時半會的也好不了，家裏銀子使不上，人手也不夠，你就算不顧及自己，也要想想阿木，他說親的可是鎮國侯殷家。”
    最後一句話，周氏的語氣明顯熱絡了許多。
    敢情是來攀高枝了，蘇木心裏有氣，恨不得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不憤通通發泄出來，剛要開口，蘇母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輕輕捏了捏兒子的手背，望向周氏道：“多謝嫂子和大哥的一番美意，隻是我這地方小，這麼多人也用不上，銀子我就厚著臉皮收了，其餘的，你還是帶回去吧。”
    “這樣，”周氏咬了咬牙，“你和阿木搬到城東的一處居所，那裏寬敞，對你的病也有好處，有人精心伺候著，不怕沒好起來的時候，如何？”
    喲，真是難得大方一回。
    蘇木抬了抬眼，從周氏進門開始到現在，他第一次正式打量了一下對方。
    他這個大伯母，雖說看著通身氣派，實際骨子裏是個極為小氣的人，到了手的東西就別想她漏一丁點出去，這回居然又是給錢，又是置辦房產的，想來，鎮國侯府上門女婿的名頭還是挺大的。
    “不……”蘇木剛想拒絕，就聽蘇母虛弱無比地道，“既如此，那就多謝嫂子和大哥了。”
    “好說好說。”事情辦得順利，周氏同樣笑逐顏開。
    蘇木疑惑的看向蘇母，雖說百思不得其解，到底還是按捺住，等這尊大佛走了再說。
    周氏衝院子裏招了招手，一個五十開外的婆子上前，躬身道：“大夫人。”
    周氏對著蘇母笑了笑：“弟妹，這老東西是我尋常用慣了的，她雖年紀大了些，手腳卻很俐索，府裏大大小小的事都經過手，想來是能幫襯你一二的。”
    蘇母眼神閃爍，蒼白的唇彎了彎：“那就多謝嫂子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周氏握著蘇母的手，笑得格外熱情。
    送走了周氏，蘇木對著院子裏的幾個下人犯了難，他本不想收的，周氏那個女人，一看就沒好心眼，明為幫襯，實為監視，他一個大男人，日日行走在外，眼不見心不煩，問題在於蘇母，身子又沒好全，保不齊中間有人做什麼手腳。
    思來想去，蘇木覺得幹脆要不直接把這幫人攆走算了，省得礙眼。
    “你叫什麼名字？”他發愣的功夫，蘇母已經把為首的婆子叫到跟前詢問起來。
    “小的夫家姓黃，二夫人您叫我黃婆子即可。”
    蘇母側躺在床上，頭斜靠著，臉還是蒼白的，可是隱隱的，竟有種當家主母的氣勢出來。
    蘇木愣了愣，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他娘這副樣子了。
    蘇母輕輕咳了聲，虛弱道：“黃媽媽是吧，我這副身子你也瞧見了，想來沒個一年半載，是好不起來的，阿木年紀輕，這些年跟著我也吃了不少苦，人情世故上遠不如大哥家的幾個孩子，還得勞煩你多多費心了。”
    黃婆子腰壓得更低，臉上卻開始倨傲起來：“二夫人哪裏的話，二公子一表人才，氣宇軒昂，日後的前程必定遠大，二夫人福氣可在後頭呢。”
    蘇母笑了笑：“承你的吉言了，黃媽媽，城東的居所可打掃好了，我嫂子有交待什麼沒有？”
    黃婆子答道：“大夫人什麼也沒說，隻讓小的幾個好生伺候二夫人和二公子即可。”
    蘇母點點頭：“那一切就由黃媽媽安排吧。”
    “夫人客氣了。”
    黃婆子彎了彎腰，隨即帶著餘下的人，將蘇家的家當收拾齊整，留下一個人看著院子，剩下的，備好馬車，扶著蘇母，一路往城東去了。
    如此倉促，蘇木都來不及跟顧之北打聲招呼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