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發病
    2001年12月17號是個周五，四點多時慕辰下了早班，正準備回宿舍補眠，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個石城的陌生號碼，他接了起來，“您好？”
    電話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是慕辰嗎？你能聯係上餘勇嗎？我是餘勇他大姨，現在他媽病了！要手術！讓他回來簽字！我聯係不上他！”
    慕辰驚得一下子困意全無，“你說什麼？！林姨是什麼病，怎麼就要動手術了？”
    林紅的聲音很急，“誰知道呢，說是上午她們和公司正吵吵著呢她就突然昏了過去，送到廠院說是腦出血，現在人也沒醒，大夫說要開顱取出血塊，沒家屬簽字......”
    林紅話說的顛三倒四，但慕辰耐心地問著，大概拚湊出整個事情：因為家屬院的拆遷方案一直被職工抵製，遲遲沒有通過，直到昨天開發商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他們再不接受就放棄這個小區了。
    一時群情激憤，吵了起來，林蘭本來是去湊人數打醬油的，沒有發言，但她卻突然暈倒......
    慕辰安撫住林紅，又讓她把電話交給醫生，這才知道林蘭的情況十分凶險：
    入院時她的血壓180-220，腦出血超過50毫升，人一直昏迷，他們建議是轉到Y市一院做開顱血腫清除術，因為廠院做不了這樣的手術，但手術風險太大，沒有家屬簽字。
    廠裏說可以墊付藥費，但治療方案要家屬做主。
    林蘭的情況大家都知道，緊急請來了林紅，她一聽也許人會偏癱，會植物人等等一係列的可能風險後，說什麼也不做主不簽字......
    慕辰告訴醫生，病人兒子是現役軍人，一時聯係不上，但他會全權負責，請醫生現在就聯係Y市一院做轉院準備，他這邊馬上訂最近航班回去。
    看醫生態度遲疑，慕辰反應過來，請他把電話交給工廠派來的代表。
    幸好工廠代表是個熟人，工會王主席，慕辰一說他就表示出了理解和信任，並說他會親自隨車去Y市一院，又讓慕辰趕緊聯係餘勇，畢竟這個責任不好讓別人擔。
    放下電話慕辰先訂了最近一班飛機，算算到Y市也要晚上九點多了，又把電話打到廠院，找到剛才和他通話的醫生，請對方把林蘭的檢查報告都拍下來發給他，這一次醫生很配合。
    慕辰收到信息，一邊跑去和唐主任請假，一邊請唐主任聯係黃主任幫他看看這些報告，分析一下最好的方案，雖然他也看的明白，可多一個大牛掌眼還是更踏實些。
    資料不是很全，但從現在來看還是需要盡快手術，慕辰本想請黃主任出馬開個飛刀，但對方沒有時間。不過Y市一院黃主任也去過，倒是給他推薦了一位謝主任，說是這樣的手術對方也沒問題。
    慕辰沒辦法，又厚著臉皮請黃主任給謝主任打了電話才匆匆離開。
    慕辰打餘勇手機也是關機，應該是上交了。打到連隊，說人在外麵還有幾天才能歸隊，慕辰怕餘勇出什麼危險的任務，不敢深說，隻留話讓他歸隊後務必給自己回個電話。
    慕辰當晚趕到Y市一院時林蘭已經在急診了，她的血壓還沒降下來，不夠手術指征，但好在沒發生腦疝。
    謝主任已經下班，和值班大夫溝通後，得知如果今晚能把血壓降下來，則明天就可以手術。
    慕辰即使還在擔心血腫壓迫，會導致繼發性的神經功能損害，現在也沒有辦法。
    好在輸了一夜藥，血壓降到了160，堪堪能夠手術，到中午時終於被推了進去，慕辰作為家屬簽了字。
    直到下午五點人才被推出來送進重症室。手術是成功的，但人還在危險期，並發症的可能性也很大。
    昨天入院時王主席先交了五千塊錢，慕辰早上又交了兩萬。林紅看到後提醒他廠裏說過會墊付醫藥費，而且林蘭在開會時發病，明顯是被刺激，開發商也應該出錢。
    慕辰雖然不耐，卻也溫言解釋林蘭有醫保，費用大多能報，現在交錢隻是因為她的醫保卡不在，總不能耽誤手術，要知道越早手術她受到的損害越小，林紅這才不再作聲。
    現在人進了重症室，林紅提出她留在醫院也沒什麼用，不如先回去找醫保卡，而且她的兒子張強今年高三，孩子爸爸在外出車，她出來已經兩天，實在不放心。
    慕辰本來還想和她商量一下林蘭的後續，聽她這麼一說也隻能點頭答應下來。
    林紅匆匆離開去趕末班車，慕辰累的沒有胃口吃飯，隻買了聽咖啡坐在走廊裏。
    其實ICU外麵有個三十多平米的大房間，裏麵都是上下鋪，專供家屬陪護休息，但他從昨天起就沒睡過，怕一睡就醒不過來，今晚是危險期，他是一定要守在這兒的。
    空腹喝下涼咖啡感覺很不好受，心如擂鼓，人是不困了，這會安靜下來了他開始犯難。
    林蘭這明顯是個長期的事兒，但他不可能長時間請假，原本還想著和林紅商量讓她看護，因為林紅一直沒有工作，時間上寬裕。林蘭自己有工資有醫保，治療費用不足他會補，也會另付一筆看護費用。
    可現在林紅躲避的態度讓他不得不重新考慮。
    是否該找個能長期幹的陪人？畢竟很可能還要複健，陪人更專業。可他遠在N市，如果林蘭情況不好，意識不清什麼的，總不能把人全權托給外人......至於讓餘勇回家來照管，他是想都沒想過。
    還好恰恰買了房子，慕辰不覺有些慶幸，要不出院還沒個去處，一個病人想租個差不多的房子是困難的。
    想到可能出現的後遺症，他又開始考慮更適合的家俱，原先計劃的很多用不成了，屋裏必須留出空地來活動......
    就這麼想東想西的，漸漸等來了天亮。大夫進出過幾次，沒有二次出血，體征平穩，算是個好消息。
    第二天林紅打電話問了下情況，隻說家裏離不開人，所以沒法過來，過幾天再來送醫保卡。慕辰歎口氣，徹底打消了請她看護的想法。
    又守了一個白天，好在林蘭各項指標穩定，而下午也終於談好了一個陪人陳大姐，這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人瘦瘦的但有把力氣。
    聽她說以前也照顧過腦出血的病人，算是有經驗的。做這行雖然辛苦，但不要求文化水平，收入也高，她有兩個兒子都在讀大學，慕辰決定考查一下，如果可以，他想長期用她。
    慕辰留下自己的電話，出了醫院，看看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先給郭亮打了個電話，本想請對方吃個飯的，但郭亮還要上班。
    慕辰隻好說明自己會回陽光花園，他帶著鑰匙，能自己進門。
    不過他開過門之後郭亮手中的裝修鑰匙就不管用了，他不想郭亮有誤會，特地先說明了一下，又約好了第二天下午見麵的時間。
    隨便吃了點晚飯，打車到了陽光花園。先打開一樓房門，93平的兩室兩廳，因為多層的公攤小，現在屋裏又沒進家俱，看上去非常敞亮。
    屋子的結構很好，沒有浪費的地方。
    入戶門左邊是客廳，與打通的南陽台連在一起，麵積大了不少。右邊是飯廳，用推拉門隔開的北陽台是廚房，廚房小，淺灰色的“冂”型半圈櫥櫃圍下來，也就隻有一個人活動的餘地。
    再往裏是兩間臥室，中間是個小衛生間，麵積不大，隻安裝了淋浴沒有放浴盆。
    因為本來就是林蘭住，考慮到以後還會有小孩子，所以全屋鋪的木地板，畢竟一樓，怕屋裏顯暗，地板選了淺淡的原木色。
    客廳和飯廳做了簡單的吊頂，暖黃色燈帶，中間是三行四列的水晶燈，簡約時尚，也最大程度的增加了室內亮度，隻要開燈，這一樓的屋子也不會顯暗。
    貼的壁紙是乳白色暗花，配上兩層淺灰的紗簾遮光布簾，非常清爽。
    兩間臥室的壁紙是淺玫紅色碎花，配的窗簾也是淺玫紅的純色紗簾和深玫紅的碎花布簾。沒有吊頂，隻壓了一圈石膏線，燈是和客廳一樣的水晶燈，隻不過小一號，三行兩列，看上去很精致。
    慕辰早就發現林蘭身上的少女情結，所以特意裝成這個風格。當時郭亮還問過，難道是他給自己準備的婚房？把他雷的不行。
    屋子打掃的很幹淨，玻璃透亮，地板也沒多少浮灰，可見郭亮常過來收拾，要知道Y市多風沙，四季灰都不小。
    在屋裏轉了一圈，又確認了一下要進的家俱，還有衛生間要再加裝的拉手，慕辰鎖門上了二樓。
    二樓的裝修就比較簡單了，80公分的蛋殼青瓷磚，白色乳膠漆，沒有吊頂，隻是走了一圈石膏線，款式簡單的羊皮吸頂燈。
    窗簾都是兩層灰色，客廳的淺一點，屋裏顯得更亮，兩間臥室的深一些，拉上後屋裏暗，好休息。櫥櫃和樓下同款，隻是選了白色。
    郭亮曾經對他還沒進家俱就花了小十萬十分不解，這都快夠一套小房子了。慕辰給他解釋，為了以後不打麻煩，現在的水電暖用料就不能差，而廚房和衛生間使用頻率太高，也不能省，反倒是家俱差一點沒什麼，換起來不麻煩。
    看過房子情況，慕辰出門找了家賓館住下，人累過了，一時睡不著，想到明天白天還有得忙，強迫自己放空腦子盡快入眠。
    七點剛過慕辰就到了醫院，陳大姐也在，這一晚林蘭情況還好，慕辰開始有了信心，照這樣也許很快就能醒過來。
    等謝主任查過房後慕辰就離開了醫院。他先去了Y市最大的家私城。
    一米八和一米二的兩張床，一個四門衣櫃，一個雙門衣櫃，布藝沙發，可以展開坐六人的四人餐桌，小茶幾，三門鞋櫃。
    沙發是普通的一二三組合，但他買的是最小的那一款，隻有七十公分寬的麵，一方麵可以給客廳餘出更大的空間，另一方麵以後林蘭坐的話不用挪動，可以一次性坐到位。
    沒有買電視櫃，慕辰準備到時讓電視上牆，茶幾也是個小方幾，方便隨時挪到一邊。這樣都能最大限度地留出空間。
    家俱全部是板材，但因為是好的品牌，聞不到一點味，這也是他放棄實木的原因。因為是大眾款，都有現貨，慕辰直接付清全款，又約好了送貨安裝時間。
    之後他開車到商場買了電視冰箱洗衣機，同樣約好上門時間，然後是大量的床上用品。
    最後下到負一層的超市買齊了廚房小家電，鍋盆碗盞，米麵油鹽，再加上一堆諸如買微波爐的贈品，運了幾次才都搬到了車上。
    看看已經兩點多了，和郭亮約的三點酒店門口見，慕辰直接把車開了過去。
    郭亮已經等在路邊了，一上車慕辰就說，“這附近有什麼吃的，我們先去吃點飯。”
    郭亮？
    慕辰一邊並道一邊解釋，“我早飯還是六點多吃的。”
    郭亮笑，“那慕大哥，你前麵巷子左拐，那裏麵有家麵特別好，我們常在那吃。”
    吃過飯兩人合力把東西都搬到了一樓，一進門郭亮先熟門熟路地擦灰拖地，然後一樣樣地規置廚房用品。慕辰則是整理衛生間的洗化用品，床還沒進來，床上用品的幾個大提袋慕辰就先放在一邊。
    兩人動作很快，一會功夫就收拾了出來。
    慕辰問郭亮，“小郭，你知道哪有裝扶手的？我要在衛生間和每間房的牆上裝根扶手。”
    郭亮，“是餘勇他媽情況不太好嗎？”
    慕辰歎氣，“我是在做最壞的打算，她這次出血量大，手術時間也過了二十四小時，對神經肯定是有損傷的。還有，你認識的人裏麵，誰家有四十歲左右的大姐願意照顧病人的，工資不是問題。”
    說到這裏又歎口氣，“當然現在小勇媽媽情況還說不上，不過我肯定待不長，合適的人不好找，你幫我留心一下。”
    見郭亮點頭，慕辰又說，“小郭，房子我很滿意，這次真的是多虧你了。你現在是怎麼想的？我覺得要是有合適的，你不如先買一套，反正你這裝修也算是有經驗了。”
    郭亮撓撓頭，“我再等等，現在才剛工作，還要好好攢錢呢。”
    慕辰笑，“錢我借你，以後有了再還就是，房子一天一個價，還賬總比存錢快。”
    郭亮不好意思，“慕大哥，你也是剛工作，剛買房，現在餘勇他媽又住院，我不能再問你借錢了，原來的都還沒還呢。”
    慕辰邊拿鑰匙往出走邊說，“沒事，借你個首付的錢還是有的。你的兩份臨時工都辭了吧，我早說過要給你補份工資的。”
    郭亮頓住，“慕大哥，你再這樣說就沒意思了。”
    慕辰回頭看他板著的臉，“好，好，我知道了。你趕緊給我找裝欄杆扶手的去，明天是下午班吧，早上過來給我收東西。”
    郭亮，“......”
    21號慕辰接到餘勇的電話，“哥，你給我打過電話了？是家裏出事了？”
    林蘭還沒醒，不過現在對外界的呼喚有了反應，謝主任說這才第四天，也算正常情況，但慕辰還是擔心，“小勇，你的假是從哪天起的，能提前回來不？我這兩天在Y市，怕你回來我就得走了。”
    “那不行，沒有特殊理由不能隨便調的。哥，是我媽出事了吧，我打家裏電話沒人接，你和我說實話。”
    慕辰微一沉吟，“小勇，我說了你別著急，是林姨高血壓住院了，沒事，就是調理，你知道她那性格的，沒個親人在身邊情緒特別差。你能早回來更好，不好請假就按原來的休，嗯，沒事，都有我呢。”
    慕辰隻說是血壓高住院調理，並沒有說出真實情況，畢竟開顱一般人聽起來總不是小事，雖然這確實也不是小事。
    不過林蘭的情況一直在好轉，他的心理有些矛盾，又怕嚇到餘勇，又希望餘勇能早點回來——也許來自兒子的呼喚能讓她早些醒過來。
    就這樣糾結著，在忙碌中他接到了陳大姐的電話，“小慕，三點多這來了個小夥子，一直在窗戶外麵站著，都站快兩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