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餃子
    這一晚慕文本想把孩子放進裏間的大床上睡的，楊麗出差還要三四天才能回來，但慕辰堅持把餘勇抱上了自己的小床。
    楊麗愛潔，她的被子不願人碰，而慕辰也舍不得小孩，床隻有一米寬，但一個10歲，一個4歲，又都瘦，也確實是睡得下的。
    慕文叮囑他注意小孩頭上還有兩個大包不要碰到，慕辰就把孩子放在床裏，怕晚上靠到牆上受涼還把一條褥子卷了起來塞在牆邊。
    關了燈，慕文進屋，聽著外屋慕辰細細地講故事的聲音，漸漸沉睡。
    第二天一早，慕文起身準備做早飯，外屋的兩個孩子還在睡，餘勇蜷成一個小團子抱著慕辰的一隻胳膊，慕辰還像往常一樣平躺著，隻是緊貼著床邊，看樣子是怕半夜碰到小孩睡的比較辛苦。
    慕文輕手輕腳地淘米煮粥，又在另一個灶頭上燒水。
    昨天剩下的麵團揉過老麵酵，餳了一夜已經起了，揉揉擀開，抹上一層油之後撒上蔥末和一點白芝麻，再把麵皮卷起切段，每一段擰一下再擀成小圓餅，這時水已燒好兩壺，三個暖瓶都灌滿了。
    看看時間，七點，比平時要早一些。慕文一邊在平底鍋裏倒油煎餅一邊叫醒慕辰。慕辰起身先把自己打理好才把搭在陽台上的餘勇的衣服收了進來，這些是慕文昨晚給洗的，小涼鞋也刷幹淨了。
    餘勇在慕辰抽出胳膊時就有點醒了，等睜眼時一看這不是自己家，而且隻有自己在床上就有點發懵。坐起身時聞到了空氣中蔥油餅和白粥的香味，才想起了昨天的事情，等到慕辰笑笑地走過來時心裏的不安終於退去。
    慕辰先把他昨晚當睡袍的舊秋衣脫了下來，因為睡覺前取下了別針，現在的秋衣領口就很大，小孩瘦瘦的半個肩膀完全地露了出來。
    慕辰快手快腳地給小孩穿衣服，“寶寶醒啦，真乖，快起來洗臉刷牙，今天早上是蔥油餅，上麵有芝麻可香了......”
    廠區的子弟小學和幼兒園，到校時間都是8點，因此時間很從容。等孩子們都打理好後慕文也把廚房收拾了出來。
    今天不值班本來是不用帶飯的，但慕文猶豫了一下還是用大罐頭瓶裝了一瓶白粥，又用毛巾包了幾層放進布袋，準備給林蘭帶到醫院。
    林蘭有點輕度腦震蕩，加上本來昨天就是因為她感冒了沒有及時做飯引得餘建國酒後施暴，白粥是最合適的早餐。
    雖然看不慣林蘭對餘勇的態度，也不習慣和別人太親近，但看到慕辰給餘勇解釋了“這是給你媽媽帶的早飯不要擔心”什麼的之後，小孩臉上感激的小表情，也就釋然了。
    先把餘勇送到幼兒園才去的醫院，廠區的醫院住院的病人並不多。簡單地交接班後到了林蘭的病房，打開毛巾遞過罐頭瓶，“我們早上喝的粥，小勇讓給你帶一份，快喝吧還沒涼。”
    林蘭腫脹的眼睛裏又蓄滿了淚水，雙手捧著瓶子，“謝謝慕大夫，小勇昨天麻煩你了，小勇，我......”
    看著林蘭在哭，慕文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勸解，氣氛正尷尬，工會的趙大姐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小林，我剛去你家給你拿了洗漱的東西，你家餘建國也醒了，我把他狠狠說了一頓......”
    趙大姐差不多一兩個月就會對餘建國和林蘭調解一次。過程雷同，結果相似，但事件不斷重複，這調解也就循環往複。
    慕文看沒自己什麼事就先出去查房了，等他查完房回到辦公室後趙大姐過來了，“慕大夫，昨天真是麻煩你了，這餘建國也是越來越不像話，下手越來越重，再這麼下去真會出事的......”
    慕文對趙大姐的擔心不關心，在她還沒把話題打開時趕緊開口，“我接小孩回去發現餘勇身上有很多傷，這麼下去大人出什麼事不好說，小孩是肯定會有事的。”
    趙大姐，“唉，兩口子打架最可憐的還是小孩，我聽小林說你給她帶的早飯還是餘勇讓帶的，真是個好孩子。”
    慕文，“......”我能說是為了避嫌才指著孩子說嗎？
    趙大姐，“我正想和你商量呢，你昨兒不是說小林有點腦震蕩還得幾天才能出院嗎？我們工會想趁這個機會好好教育一下餘建國，讓他看看家裏沒有老婆孩子是什麼滋味，你看你能不能再帶幾天餘勇，小林這兒工會會管，我和周大姐會給她送飯。”
    慕文點頭，“可以。”
    雖然知道這種程度的孤立對餘建國恐怕沒什麼用，但想到林蘭住院，餘勇回家也不會被餘建國很好的照顧，小孩頭上還有傷，就點頭答應了下來。“那你先給餘建國打個招呼吧，還得拿幾件小孩的衣服。”
    趙大姐想到餘建國那狗脾氣，點點頭，“好，我去找他說，就說是小孩有傷，我們工會請你代為照顧，讓他在家安心反省。”
    慕文和餘建國沒有什麼交集，但想來也知道那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他不願幫人再幫出什麼事，由工會出麵，把受傷的孩子委托給廠裏的醫生是合理的，所以他答應下來。
    趙大姐說她中午下班去給餘建國打招呼，順便再拿小孩的衣服，下午會送到醫院後就忙忙地走了。
    慕文寫完了病案又接待了門診轉過來的一個病人就到了下班時間，他推出昨晚沒騎回去的自行車先去了菜市場。
    餘勇明顯有些營養不良，慕辰也是長身體的時候，慕文本想買隻母雞給孩子們燉湯，但今天來的晚，活雞沒了，他就轉過去買了兩斤五花肉，想想又買了一根牛棒骨，讓店家鋸成幾段裝好。
    牛骨要比豬骨好，也不是天天有貨，今天運氣不錯。再買一顆大白菜準備晚上包餃子，就回了家。
    到家時慕辰已經用電飯鍋把米飯燜上了，小學是11：40放學。
    慕文找出大鍋把洗淨的牛骨燉上，大火燒開打去浮沫再轉小火，又炒了個酸辣土豆絲，煎了兩個荷包蛋和慕辰吃了午飯。
    吃過飯後慕辰去午睡了，慕文洗了碗筷後和了麵，麵要早點餳上晚上才好用。
    因為孩子在午睡沒法剁餡，慕文就先把肉切塊然後灑入蔥薑沫，又倒了少量料酒和醬油醃上，再把白菜氽燙後撈出來過涼水切絲，然後用紗布攢緊去水份，最後把白菜擠成了幾個大菜團子放在另一個大碗裏。臨上班時關了鋁鍋的火。
    下午事情不多，幼兒園放學是5點鍾，除非是雙職工的孩子，隻要家裏有人都會按時去接孩子的。因為有了工會的介入，慕文也在5點趕到幼兒園接了餘勇，之後又帶他回到醫院看望林蘭。
    林蘭臉上的青紫痕跡經過一晚更明顯了起來。
    本來慕文怕小孩子受驚嚇不想帶他回來，但林蘭情緒穩定後已經對他反複要求要見見孩子。而被他征詢意見的餘勇也表示：如果媽媽想看他，他也是想看看媽媽的，所以慕文隻能又折回醫院。
    林蘭一見餘勇就抽泣起來，一邊哭訴自己和兒子的苦命一邊罵著餘建國，最後終於大聲地哭了起來。
    而餘勇也沒有了在路上對媽媽的向往，站在門口不顧林蘭伸出的雙手就是不往她身邊走，顯然是被她的傷痕和歇斯底裏嚇到了。
    慕文非常不滿，這隻是個不到4歲的孩子，他最需要的是母親的撫慰。可這個母親完全不明白這些，反而是把孩子當成了任何一個她可以哭訴抱怨的對象，難道她還指望這個孩子拍拍她的肩膀給她安慰？
    看看已經過去好幾分鍾了林蘭也沒停下來，反而是隔壁病房的人都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過來，慕文歎口氣，把餘勇抱了起來走到林蘭床邊，“小林你不要這樣，會嚇到孩子的。”
    慕文的安慰幹巴巴的，還隻有這一句，還完全不接她的話茬，林蘭終於慢慢止住哭聲，“對不起，慕大夫，謝謝你幫我照顧小勇，小勇，來媽媽看看，你的傷口還疼嗎？昨天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不是要打你，就是不想活了......”
    慕文聽得直皺眉，但還是放下餘勇，餘勇也上前幾步走到林蘭的身邊，然後把小手放進她伸過來的手掌上，“不疼了，慕叔叔說過幾天就好了。”
    慕文待林蘭又囑咐了餘勇幾句讓他住在別人家裏乖一點，媽媽出院就接他回家之類的話後就帶孩子離開了。
    出了醫院把明顯情緒不高的小孩小心地放在自行車的橫梁上，“小勇乖乖坐好不要亂動，我們回家和哥哥一起包餃子好不好？”
    餘勇眼睛亮了亮，“我也可以包嗎？”
    慕文，“當然，叔叔和哥哥可忙不過來，小勇願意幫忙嗎？”
    餘勇大大地點頭，“嗯！”
    到家時慕辰已經寫完了作業正在收拾書包，看到回來的兩人三兩下把桌子清理好，“寶寶回來了，爸，晚上是包餃子嗎？我幫你剁餡。”
    “不用了，你帶小勇先洗洗，肉裏放了醬油，我怕你剁的時候會把汁子濺一牆。”慕文說著走進廚房，先把火打開繼續燉湯。
    慕辰，“好吧。”
    看著慕辰在衛生間裏支起大鋁盆準備給孩子洗澡，涮盆，兌熱水，折紙船，一件件都有模有樣的，慕文不再關注。菜團子一下午又控出不少水，他把搭在大碗上的紗布拿過來再包著擠了一次水，然後剁肉餡，剁好之後摻進白菜。
    之後在鍋裏倒油，放花椒。花椒有點焦糊時撈出來放在一張白紙上，然後用擀麵杖把它碾碎，再挑出大粒的把剩下的花椒粉放在餡上，再次加熱油鍋，把熱油倒在花椒粉上。
    最後是用力順著一個方向把調料拌勻，加鹽——在拌油之後加鹽不會讓白菜再出水，至此餡子調好。
    在慕家，吃餃子從來不是個事，作為愛吃麵食的北方人，再加上一雙靈巧的大夫的雙手，慕家一個月總要吃上幾次餃子。
    但餘家不同，餘建國倒是愛吃，還愛吃包得小巧的，一口一個的，可林蘭不太會做，個頭大的都不太會做，小巧的就更沒耐心。除了年節，餘家很少吃餃子，這也是餘建國眼裏林蘭的一大缺點。
    而這種吃不上還常能聽到的念叨讓餘勇覺得餃子是一種很珍貴的食物，今天還得到承諾他也可以參與製作，這讓他在見到媽媽之後的心情好了許多。
    慕文把麵板搬到茶幾上放好，再把餳好的麵切成長條，在案板上搓圓然後用手揪成大小一致的麵劑。
    這時慕辰也已經帶著餘勇洗過澡，又把昨天自製的睡袍給小孩穿上用別針別好了。其實今天下午趙大姐已經把餘勇的衣服收拾了個包包送到了醫院，但慕辰和餘勇都更喜歡這件“睡袍”。
    兩個孩子嘻嘻哈哈地把麵劑按壓成圓形，慕文專門給小孩找了根小的擀麵杖讓慕辰教他擀皮，分出一些麵劑之後慕文飛快地把剩下的按好，然後擀成了一個個圓圓的皮。
    慕文可以一次擀兩張，這一絕技讓餘勇看向他的目光都帶上了深深的崇拜。
    其實慕辰慢一點的話也是會擀皮兒會包的，但今天他的興趣全在教育小朋友上。
    這樣等慕文把全部的餃子都包好後，兩個孩子也完成了十五個作品：有三個“草帽”，四個方的，兩個“老鼠”，還有六隻裹了兩層皮的加厚款——因為包破了打了補丁。
    慕辰專門指出這六隻讓先煮，餘勇也表示這十五隻都是他包的，他都要吃......
    沒有任何意外的，兩個孩子都吃撐了，慕文吃掉了大部分孩子的作品，實在是很好認，而餘勇在吃過自己包的和慕叔叔包的之後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原先的打算。
    看著兩個在沙發上東倒西歪的孩子，慕文想起下午的行李中隻有幾件衣服，還沒有孩子的洗漱用品，再看外麵還微亮的天色，“辰辰，小勇，我們下去散散步吧，順便給小勇買個小杯子小牙刷。”
    帶上孩子們去了趟小賣部再溜達回家後，慕文收拾茶幾和廚房，慕辰又帶小孩洗臉刷牙，最後重新洗了洗小腳丫換上新買的小拖鞋，然後自己去衝澡。
    看看慕文還沒忙完，慕辰用大鋁盆裏小孩的洗澡水把今天他和小孩換下的衣服都搓了出來。
    準備淘時慕文過來接手，把孩子們的衣服淘幹淨搭上，自己洗澡後又洗了換下的衣服，這時已經十點多了，兩個孩子都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慕文把昨天剩下的麵做成小揪麵，牛骨湯打底，配上細碎的蔥花，一點辣椒油，兩個孩子一人吃了兩碗。
    就這樣，餘勇在慕辰家住了三天，這是他有記憶以來最為快樂的三天。不僅僅是因為吃得好睡得好，而是這個家裏充滿了關愛與溫情，永遠不用擔心突然暴怒的父親和母親伴著眼淚的抱怨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