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清晨將士們盔甲覆上一層薄水霧，老樹林中落葉似彩蝶般被驟風掀起，飛向龍息城方向。
    出征前，齊歡點兵，一言不發。
    梁玉坐在戰車內，以指摩挲著自己手中的月牙符。
    “來者何人？”
    “錦天子所譴使臣，來此有要事求見入納國主。”
    入納城門漸漸打開，大風從城內刮來……
    “未已小心！”
    李晗持劍替齊歡擋過那從門縫中飛出的箭，城門大開，兵馬相迎。
    “殺！”入納左將軍賀若羽率軍而出。
    梁玉臨危不亂地說道：“布陣！”
    齊歡蒙著臉，緊握著韁繩，被圍在逐漸成型的陣列之中。
    “若山囚徒，手下敗將！”賀若羽一眼便認出齊歡。
    李晗聽不懂，齊歡卻聽得懂，所騎之馬向後退了些。
    號角聲響，狼煙四起。
    這場仗打得艱難，齊歡殺紅了眼，將士們勇往直前。隻瞧見那金戈鐵馬於血幕間穿行，隻聽那慘烈廝殺聲掩蓋狂風怒號。
    此陣雖欲分敵軍兵力，逐個破之，可賀若羽緊盯齊歡，根本不為此陣所擾。
    賀若羽與齊歡戰三十回合，難見勝負。齊歡拍馬入陣，賀若羽提刀而追，並無懼意。歡複與之鬥，賀若羽揮刀向歡頸，歡躲之，險傷其臂。刀落旁人身，頸斷頭飛，血飆數米。複戰二十回合，皆無疲態！
    賀若羽道：“可還記得，當初是如何跪下求饒的？可還記得，剜骨針、剮肉刀……”
    “住口！”齊歡手中劍向他揮來，打斷他所言。
    “痛否？”賀若羽獰笑。梁玉見狀搭弓引箭，三箭齊發，賀若羽閃躲，複擋歡之攻勢，“若不可再親近美人，此戰後我可代勞，定叫他欲仙欲死！”
    “下流……”
    “那般折磨，竟還可重振雄風，早知如此，當初一早便該用宮刑，不知會否再長出？”
    齊歡呼吸漸重，情緒失控，出招狠絕。賀若羽奸計得逞，越發鎮定自若。
    一刀……兩刀……三刀……
    “未已！”
    眼前一陣黑暗，齊歡不知是戰至天黑，還是下了地獄。他四處尋燈，可不見一絲光，好似回到若山囚獄之中。他伸手觸碰，血腥味充斥著鼻腔，手所觸及處，好似黏滑血肉。張嘴發不出聲響，掙不開狹小之處。他隻得閉眼，想著小玉，想著青兒。
    好似過了許久，一絲淡淡的玉蘭香將他喚醒，他掙開眼，蘭香化作細長的絲，他輕輕抓住，拚命掙紮著，慢慢瞧見細密縫隙中的光。
    “未已，不可死。”
    梁玉絕望地趴在他身旁，大夫說，除非叫回了魂，方有一線生機。
    他便如此喚著他，不吃不喝不眠。生怕少一聲，齊歡便被那些化身為人的惡靈騙去無間地獄。生怕自己心不誠，鬼王不願放他歸來。
    “未已……歡哥……”
    齊峰端著粥走了進來，梁玉並未理他。
    “吃些，否則他醒了知曉，又得心疼！”梁玉繼續喚著齊歡的名字，齊峰凝眉，“你若再不吃，我便命人將你帶走，讓他聽不見你聲音！”
    一聲冷笑後，梁玉看向他，“你除了會威脅利用，還會做甚？布局如此縝密，自己侄兒皆被算入其中。”
    齊峰並無被人戳穿之詫異，亦不覺有何歉疚，“他將來為帝王，天下無人心疼，該有此曆練，該為天下受苦難。”
    “兩年煉獄，你們在拿他性命作賭！”梁玉掀開他手中那碗粥，“若他生，則讓他為帝。若他死，有皇孫在，倒也無妨。你們隻為逼出入納之勢，逼出朝中黨派。一個裝作下落未明，一個裝作重病難愈。明知他此行千難萬險，生死難料。分明可援，卻從不相助。才使得他如今身受重傷！若說你們一心為錦國，為殺絕外敵，肅清內黨，本無過，可你們視他為人否？為爾齊家後代否？早從齊裕失儲君之日起，一切便在你們籌謀之中。包括齊言，包括未已，包括齊睿……難怪，樓先生會離你們而去，難怪他讓未已學著成為廢物以保全自身。因為你們根本不顧！”
    粥被打翻在地，齊峰氣上心頭，他已無耐心與梁玉說，“若他當真是個廢物，那日亦不配我救，你最好謹言慎行些！”齊峰握住他手腕，欲將他帶走，梁玉掙紮著。
    隻聞榻上人一聲輕問，“小玉……若山鍾鳴否？”
    梁玉掙開齊峰之手，撲入齊歡懷中，哭著說道：“沒有，從今往後，若山永無鍾鳴聲。”
    “哭什麼？”齊歡撫著他的頭，“蘭香救我命，帶我出幽境。”
    梁玉隻覺心疼，他到如今還不知，自己被叔父和父皇算計。
    齊歡瞧見齊峰，久別重逢，卻不見欣喜，“汝知羞為何物否？”
    “臭小子，久別重逢，竟開口便罵！枉我救你性命！”齊峰白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小玉。”齊歡擦幹他眼淚，“無需為我心疼。”
    “你……聽見了？”
    “將來為帝，天下無人心疼，那是我父親兄長那般的帝王，我不同。我有你，我有青兒。”
    梁玉的淚珠落在他掌心，他此刻蒼白的臉頰，露出一絲幸福安定的笑。
    陰謀陽謀，皆為往事，不念。手有蘭香，心懷良玉，足矣！

    作者閑話：

    帝王家的心啦！一個比一個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