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君臨天下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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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災人禍,無歲不生,未雨綢繆,方為正道。
建和元年,電閃雷鳴,狂風驟雨,述河上遊之水似有巨龍翻騰,如沸般向南衝去。錦南有應善縣等三十二處決口,上遊雨暴未息,下遊洪水泛濫,死傷已萬計。
水天相接無陸地,活人浮屍共漂行。
飛禽走獸難分辨,人號獸鳴交相應。
難民隨處見,流離人間,上遣太子親至錦南治水。
齊歡已十餘日未得安穩覺,親臨潰壩,扛竹簍壘土石,絲毫無懼。可惜上遊雨止,雷雲南下,滔滔狂水借雨勢越發洶湧,百姓官兵日夜祈求風歇雨停。
這雨滴打落在傘上,風撕扯著傘身,傘骨如同要折斷一般搖晃著。齊歡站在壩上,看著破川分流,頗有成效,不禁笑了。
大雨,終於停了。雨過天晴,洪水未褪,可已不再是雪上加霜之境況。
“太子洪恩,千秋難忘。”
百姓及錦南眾臣紛紛致謝。
齊歡說道:“眾誌成城,天災得息。”
未過幾日,聖忽召太子往佑元宮祈福。
“如今如有神助,洪災暫息,還欲讓我去祈福?”齊歡不解地看著前來宣旨之人。
那人說道:“聖命難違,皇上之心思,吾等不敢猜。”
他離開時,百姓官兵相送,口中稱頌著這未來君王之德。齊歡揚鞭催馬,趕至佑元宮。
佑元宮就在帝台行宮附近,每日行宮內還能聽見撞鍾聲。聽說此廟極為靈驗,曾經香火旺盛。自齊朔將其變為皇家寺廟後,香火供奉皆自國庫。
齊歡跪在佛像前,誦祈福真言。祈福之期,二十一日。這些日子住在廟中,由東宮左護衛統領劉紹護其安全。
齊歡會在禪房中誦讀經書,偶有不解之處,便多讀幾遍。每當重複誦讀時,便有聲音從牆的另一麵傳來,為他解答。
他起身去看,那間禪房空無一人,隻有淡淡的香味。好似熟悉,卻淡得出奇,但絕非檀香。
之後他叫劉紹盯著,劉紹也說並未看見人,但確實能聞其聲。問及方丈此事,方丈告訴他,這聲音許是在點撥他,順其自然便好。
可齊歡哪裏能平常心,他每次與那聲音對話,凡不是與經書有關的,皆無任何回音。接連數日皆是如此,一日天微亮,齊歡就趁眾人不注意進入這間禪房中。
禪房中空蕩蕩的沒什麼東西,連衾被都沒有,可他倒是在榻下找到了一麵未繡完的東西,瞧著顏色花飾,以為是個女子的肚兜。
“還是個破戒的好色之徒。”
果然有個生得頗為俊俏的小和尚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他上前逮了個正著。
“施主,您……”小和尚被齊歡拽住手腕,有些驚慌地看著他。
“小和尚,既然凡心未滅,何以出家?”
“阿彌陀佛,施主……施主為何汙蔑小僧?”
小和尚低下頭,那雙大眼睛眨巴著,明顯有些心虛。
齊歡從榻下拿出那未繡完的織物,在他眼前晃動了幾下,“此物莫不是你私藏良婦之物?還在此裝神弄鬼?故作不知?”
小和尚羞紅了臉,“此物並非小僧的。”
“哦?是嗎?”他假裝聞了一下,“這肚兜上還有檀香,你還說不是?”
“佛家淨土,我出家為僧,自知遵守寺規戒律,怎敢胡作非為。今日小僧隻是來此打掃禪房,不知施主為何在此,也不知如何斷言此物便是小僧的?”
齊歡瞧著小和尚眼神明顯在掩藏著什麼,他說道:“好啊!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將此物拿給方丈看看,看這可是寺廟之中當有之物。若是不該,又並非是你的,那便是你這掃地小僧的失職。”
“施主,別!”小和尚著急地撓了撓頭,“還請莫要聲張。”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這小和尚倒是狡猾得很。近來我每日誦經之時,在此裝神弄鬼的便是你吧!”
小和尚忙搖頭,“絕非小僧!”
“那你來此做甚?”
“說來慚愧,小僧天資愚鈍,難解經書之意,每每皆被罰清掃寺廟。聽此次來廟中的護衛提及顯靈點撥一事,小僧心想,若是能得點撥開竅,那自是難得。但又恐眾師兄弟笑話,這才……才偷偷來此。施主今日,莫非也是來此求點撥的?”
“此等事你竟信,難怪不開竅。”
“那聽聞太子派護衛來此守著,這聲音依舊傳來,此事莫非有假?這屋裏僅有這一張榻,他當藏於何處?”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我敢斷定,絕非神明。”
“啊?施主……施主莫非是太子?”
小和尚仔細一想,此時能在此禪房中的居士,除了當朝儲君,還能有誰。
齊歡伸手摸了摸他圓溜溜的腦袋,而後拿著那塊布離開了。
“太子……”劉紹見他手中拿著塊繡花紅布,羞於去看,用手擋住了眼睛,“此地乃是戒律森嚴之地,您……”
齊歡見他誤會,便解釋道:“此物是那裝神弄鬼之人所留,想必定乃是心愛之人所有,這等無恥下流之事,竟也做得出來。如今我拿走,便是等他親自來取。”
齊歡展開看那塊紅布,好像並非肚兜。看著隻是塊方布,裁衣裳又小,做領巾太過鮮亮。看著繡在其上的花紋,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之後齊歡去找小和尚,問他些難懂的經書,看著小和尚答不上來,便調侃他未忘紅塵事,修不得真佛經。
“太子心懷紅塵念,所照便皆與紅塵相關,小僧屬實冤枉。”小和尚說道。
許是說得有理,可他從未想過遠離紅塵,他也不可能忘卻紅塵舊事。正如近日他那玉蘭香囊不知所蹤,便惋惜了許久。他並非不可悟大乘佛法,隻是甘受七情六欲之苦,他無非是個生於皇室的俗人。
祈福之期還剩三日,他便要離開此處,回到錦天城。祈福之時,他心無雜念,誠心祈福。可一有閑暇,他便開始想念張玘和齊青。快到中秋,正值團圓時節,那時的月,當是極美的吧!
可惜未到月圓。
齊歡剛醒來,便聽見破門而入的將軍告知他小和尚死了,而後就因莫須有的罪名,被軟禁在禪房內。那將軍言,若不認罪,便要對其動刑。
“何罪之有?證據不足,便企圖用刑逼供?國俸便養出了一群如你這般的廢物?”
“那小和尚的肚兜在您身上尋到,且有人多次聽聞您對那小和尚口出穢語。他死後,懷中還有您不慎遺落的香囊。罪罰不分貴賤,隻論公正嚴明。”
“公正嚴明?”齊歡嗤笑著問他,“區區紅布,便被指為肚兜。片麵之詞,便可為呈堂證供?敢問何人家中閨秀,敢在肚兜上繡猛虎踏龍圖?”
那人帶著頗為詭異的笑,“奪過來,燒了!”
“趙將軍,野心不小啊!若論審罰罪責,當是吏部來此,而你本應在戍關吧!”
齊歡打倒前來此搶奪紅布之人,可奈何趙係的刀已落在他脖子上,僅一根發絲之隔,“太子,如今不可傷及您性命。好生呆著,趁早認罪。”
“他緣何不殺我?”齊歡問,“若是欲汙蔑,本可殺了我,而後弄個畏罪自殺,豈不天衣無縫?謀逆之主,到底何人,緣何憫我?”
趙係將他手中的紅布搶了過去,“自然是想親手將您千刀萬剮之人。”
齊歡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那塊紅布,在眼前被燒毀。定是他無意發現,本想回錦天城稟告父皇其中有鬼。這才使得這些反賊坐不住,先下手為強,而設計汙蔑他。
等著那條廢除太子的聖命一到,他便再也活不了了。倒是此人恨他入骨,讓他死個明白。原來,被汙蔑之心,竟是如此難忍,他總算嚐到哥哥當年之苦。
近日,他仍如無事一般誦讀經書,那個聲音再未響起。
齊歡在夜裏做了個夢,但又好似不是夢。他夢見有一人進入屋內,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蘭香。他起身抓住他的衣袖,那人回過頭來,竟是梁玉。
這夜裏被夢驚醒倒是不要緊,本知是夢,也無何可怖。可黑暗中榻前偏偏站著這麼一個人,立於他麵前。那隻手正摸向他的臉,齊歡嚇得坐起。那人忙到榻上捂住他的嘴,小聲說道:“是我。”
齊歡被嚇得幾乎撞腔而出的心此時還在劇烈顫抖著,但他的手摸上那人的臉。雖然看不太清楚,但這熟悉的香味他怎麼會不知呢?
他就這樣撫摸著他的臉頰、他的雙眼、他的耳朵,慢慢平靜了下來。
“錦天城,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