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遠誌得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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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何物?”
齊朔指著畫紙上若虎卻更為高健,似馬但頗為凶狠之動物問齊言。
“是踏風。”
踏風乃是良駒,亦是齊朔的馬。齊言曾瞧見過一回,那是他唯一一次被帶去軍營,有此待遇,無非是因齊裕病了,齊楓已不在都城,齊朔欲帶皇子前去鼓舞士氣,才輪得到他。
那時年十歲,因父親為數不多的擁抱,因隨父親在朝陽下乘踏風,在陣列間穿行,那些錦國將士身披戰甲,威風凜凜。有能擋千軍萬馬之無畏,有敢叫外敵無路可逃之勇武。
他心中,便對金戈鐵馬有了無限憧憬。
齊朔將那幅畫放下,“不像!”
齊言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多謝父皇教誨。”
齊朔轉身瞧見齊歡在紙上的鬼畫符,未曾拿筆,以白胖的小手著墨而塗。他拿了起來,“此又為何物?”
“風……風……”
許是方才聽見,這才學著說的,尚是不太會言的年紀。他不禁笑了,將齊歡抱了起來,而後走了。
本是齊裕聽學,齊言伴讀。待下學後,齊裕將齊言那張踏風撕個稀碎,對他說道:“你不配!”
齊言去見母妃,眼眶發紅,他從不在人前哭,更不在母妃麵前哭。縱使哭,亦要將淚憋回去,哪怕忍得滿臉通紅,亦要如此。
“聽聞今日,皇上對你畫作失望得很。”
齊言點了點頭,便被貴妃用戒尺打了手背。如今正值冬日,他的手本就有些發僵,冰涼的戒尺重重落下,打出一道白邊紅印,旋即發紫。
“天下名馬眾多,你擇一而繪便可,怎敢繪禦馬踏風?學已數年,一匹馬都畫不好?無用!”說完又打了一下他的另一隻手背,本能反應使得齊言背過手去,可恰卻觸了貴妃心中那團火,“有過不敢擔罰,何成大器?”
齊言聽完,咬牙含著淚,伸出雙手。雙手已疼得伸不直了,“兒臣,有過!”
戒尺一次次落在他手上,淚從他手背滴落,他今夜還需回去替齊裕抄太傅所罰那百遍《三論》,可若是打麻了,便完不成了,明日少不了挨訓,他縮回手跪了下來,“母妃,兒臣知錯,往後不敢再犯。”
貴妃含淚看著他,“你若是哭了,本宮便會不忍如此。你為何如此心狠,從不哭鬧呢?”
“男兒有淚不輕彈,兒臣不哭。”
貴妃冷笑了一聲,“說得好,可惜你苦便苦在,母妃乃入納之亡國公主,又在成婚之時,命樓苡親自裁製聖上與本宮的嫁衣,親自奏曲相賀,招聖上所恨。睿兒天生體弱多病,倒成好事,得聖上垂憐。可你不同,身在皇室,權勢地位,隻有聖上一人能給,不爭則無。你若一向如此,一向不受聖上所喜,此生都將是個廢物。廢物,不如不生!”
齊言自小自尊心便強,他繼承了入納人之高傲,亦繼承了母妃之容顏。或許他身上有外族入納之身影,便終究是錯,就連那匹戰馬,亦像入納之悍馬。
“三皇子,手若僵了,便歇息片刻,可否讓奴婢幫您?”
齊言搖頭,拒絕了宮人的請求,“您若幫忙,便露餡了。他的字,唯我能書,太傅瞧不出。”
“可您的手……”
他以右手抄著,宮人便將他那於紫發黑的左手放在手中輕輕揉著,邊揉邊落下淚來。
齊言說道:“此等小傷便如此,若是將來我領兵打仗受了傷,您這雙眼非哭瞎了。”
宮人道:“您如今,不正遍體鱗傷嗎?”
這衣服下遮蓋的,背上身上,已是新傷舊傷交疊著,齊言夜裏疼醒不知多少次。
“此乃曆練,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傷筋動骨,但能熬過,又算得了什麼?”
他所想之天將降大任,久久未至。不知待了多少日夜,等了幾輪春秋。
無論如何努力,齊朔皆不太喜他。
那宮女也因心疼他,欲告發齊裕,結果被皇後心腹,活活打死在他眼前。
“奴婢不疼了。”
那是他第一次號啕大哭,看著她血肉模糊的臉哭著。他不敢謝她,那老宮女為護著他,隻言自己乃是汙蔑,她是陪嫁而來,她因前入納亡國,而對儲君有怨。
宮女想替他擦淚,卻因自己手上有血,而將手縮了回去,“三皇子,奴婢佑您,安康!”
齊言被帶入貴妃宮內,因此事貴妃震怒,那待他最真心的宮人已死,這次被打後,再也無人疼他了。
從那之後,齊言覺得有了權勢地位,他人之命是可被踩於腳下的。有了權勢地位,才可被人心疼。天有日月,亦有無數星辰。日月不可動,他要為星辰之中,世人抬眼便可見其光的那顆。
許是傻了,許是瘋了,許是這出身,逼迫他重生。
“下屬犯錯,不仗其勢,何敢?”
東宮之變,齊裕初次被罷太子位,亦得益於那一模一樣的字跡。
他身上傷疤無數,卻從不覺疼。他培養心腹,戰功赫赫,步步為營,得戰神之名,卻遠不夠!
往後,他從未心軟,他可設計害齊裕,可設計殺齊歡,他連兄弟皆可殺,從不後悔。
他敬佩梁遠氣節,眾多將士之中,唯遠可稱英雄二字。
他從玉明城,帶回了梁玉。他是他心中存善,並未心狠手辣的唯一證明。
宮人著實佑他,可他犯太多殺孽,自知當損陽壽。英年早逝,未有悔時。
姓齊名言,謹言慎行。
表字遠舒,遠誌得舒。
作者閑話:
從不後悔齊遠舒,悲慘狠毒齊遠舒,錦國戰神齊遠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