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歡投了大把草料到馬廄食槽之中，“無畏，吃飽些，近日需受累。”無畏大口咀嚼著，滿意地哼了幾聲以示應答。齊歡見它脖間傷已結痂，輕撫了上去，莞爾而笑。
    月逢朝陽，寒地回暖。
    客棧窗如鑲上金框一般，可奈何難掩客棧簡陋。房內除了一張還算幹淨的床榻，連張像樣的茶桌都沒有。
    梁玉本已洗漱，可身子疲乏，竟又斜倚床架睡著了。被十指的涼意喚醒，睜眼見齊歡正蹲在榻邊，小心替他的手指上著藥。
    “別動。”齊歡握住他的手腕。梁玉未再躲避，齊歡抬頭端詳了一會，“吾之小玉，膚白貌美，縱使這大漠豔陽風沙妒，亦難得逞。”
    “貧嘴。”梁玉仍累，隻輕輕回了一句，又因指尖涼意而感覺舒服，此時昏昏欲睡。
    剛合上眼，誰知齊歡的嘴便湊了上來。苦澀的湯藥被送入他口中，梁玉推開了他，“未已。”
    “喝了此藥，便不痛不累了。“
    “我可自己服藥。”
    齊歡說道：“你如今手受傷，不宜抓握，況且我亦累，如此皆可服用，一舉兩得，豈不更好？”
    “……”
    竟如此有理！
    梁玉終究應了他，如此服藥後，齊歡驚歎不已，“果真奇效，小玉，你氣色當真好了許多。”
    若指頰邊緋紅，許是被江湖郎中騙了。梁玉扭過頭去，“乃是羞的！”
    “昨夜何處未曾碰過，這唇不知碰了多少次，今日怎還會羞？”
    梁玉聽後不想與他理論，隻得哀求道：“再歇一時辰，可好？”
    “嗯！”齊歡點頭，為他脫靴。
    齊歡在一旁陪著他，嗅著自己身上的淡玉蘭香，想起昨夜共浴交歡，看向一旁熟睡的梁玉，情不自禁地側躺在側，環住他的腰將他連著衾被摟入懷中，“如今光景，好似非真實。”
    待梁玉再醒來，光彩煥發，不覺疲乏。
    齊歡騎著無畏，欲帶他前往藤棘鎮瞧瞧狼市。
    “方才我煎藥之時，聽聞狼市售賣一味藥材，名曰伏狼草。傳說此草生於北荒之中，僅在夜間開花。若是吃了開花之時的伏狼草，便可百毒不侵，長生不老。”
    “未已信這些？”
    齊歡搖頭，“不信，但不妨去瞧瞧。”
    兩男子同乘一馬本不奇怪，可齊歡偏讓梁玉坐在前，而自己緊貼他坐在後麵牽著韁繩。反正此地為曄郡小鎮，人煙稀少，無人認得他們，亦無人知曉二人身份。雖有人指點，又有何妨。
    時不時蹭梁玉後背一下或是輕掐他的腰，見他欲逃卻逃不得的樣子隻覺好笑。
    下馬後梁玉竟雙腿發軟，齊歡扶住他，“方才可是在馬上想了不當想之事？”
    越發不正經，此時如此，不知拜何人所賜，梁玉白了他一眼，“今夜分房！”
    “不敢了。”，齊歡追了上去。
    還未至狼市，便遇到主動引路之人，那人倒是自來熟得很。告訴他們，狼市是北狼之人在疆界關外所設，每年僅在此時節，僅有一日。
    北狼國在北荒大漠中，錦國雖與北狼相鄰，可北狼國在何處，無人知曉。唯在此日，可見北狼國之人來此，不知從何來，亦不歸何處。
    在此交易，不議價，不相問。畢竟語言不通，議價相問皆無用。他們不收銅錢珠寶，隻要金銀。你給他們金銀後，他們若滿意，便揭開布，客人便可開始取貨。若是他們覺得夠了，便會以布覆之，客人便需停下。
    或有一兩銀子取了大半貨物，或有一錠黃金隻得一根枯藤，同等物，價不等。
    每年來此之人眾多，無非是為了伏狼草及目琅玉。
    伏狼草便是那藥材，目琅玉則為中有狼眼般綠芯帶黑點的玉。伏狼草可長生不死，目琅玉可驅邪避禍。
    夜幕至，狼市散，狼群便會奔來，替這些北狼之人逐客。若是行得慢，便會被狼群撕咬，嚴重之時，便會喪命。
    “既然不議價，不相問，那伏狼草如何得？”
    “隨緣。”
    “隨緣？”齊歡問道，“莫非此草如此有靈氣，可辨有緣人？”
    那引路人笑著說道：“這位公子好生好笑，二位可知，至今無人知曉真正的伏狼草到底是何模樣？”
    “為何？”梁玉問。
    “每個北狼商販所賣，無非枯藤及玉石。枯藤形態相似，無人知曉哪株為真正的伏狼草，而玉石亦是如此，無人知曉那避禍消災價值連城的目琅玉是哪塊。“
    齊歡聽後在梁玉耳邊說道：“興許無一物為真，皆是枯藤及普通玉石。還以為多了不得，原來不過故弄玄虛。語言不通，那錦國人又如何得知吃了這伏狼草便可長生不老，佩戴這目琅玉便可驅邪避禍？這些人的嘴好生厲害，想來替其攬客，得了不少好處。”
    梁玉自然同意，笑著說道：“權當來此覽風光。”
    聽他說完，那引路之人問：“二位不打算試試？”
    “先去瞧瞧。”
    到了狼市，果真好些人已至，將那兒圍得水泄不通。梁玉與齊歡本就到得晚，再過一個半時辰，便需回關內了。
    “二位這邊請，這家大哥已來此十年，頗為靠譜。”
    齊歡問他，“從他攤位買過東西的錦國之人中，可有過長生不死，一世平安之人？”
    那引路人臉色霎時變了，笑著說道：“定是有的，不過已隱世成仙，故無人知曉。”
    “終是升天，管他成仙否。”
    那人並未聽出齊歡言外之意，乃是暗諷，驚一個勁地點頭。
    梁玉在一旁笑了，齊歡這嘴，當真厲害。
    這些北狼人生無論男女，皆生異瞳。錦國曆代，異瞳者少見，可北狼人竟皆為異瞳。且發淡藍，膚白皙，看起來與錦國之人完全不同。
    狼市年代已久，已不知錦國藤棘鎮這些人的先祖，如何與北狼達成協定，北狼之人，又如何在此興鬼市。但也無妨。
    “小玉，可想一試？”
    梁玉點頭，他們選了人少些的。這商販是個長相凶悍的男子，其異瞳色為琥珀色，目光凶狠。
    齊歡拿出一兩銀子，此人未曾揭布。他又拿出一些碎銀子，此人仍無反應，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梁玉。
    引路之人對梁玉說道：“美人公子，你來。”
    齊歡將銀子遞給梁玉，梁玉遞給那人，他竟對梁玉笑了，而後跳起舞來。
    “這是何意？”齊歡直接問這商販。
    那商販停下後看著梁玉，仍未揭布，引路之人亦有些不確定，他從未見過這等商販，“興許，需美人公子跳舞回應？”
    “不買了。“
    齊歡欲帶走梁玉，那引路之人忙攔住，“無非隨意舞動兩下，並不麻煩。”
    梁玉歎了口氣，在那人麵前起舞。其他商販見狀，竟以北狼話吆喝起哄起來，霎時間頗為熱鬧。
    “此時是何情況？”
    那引路之人亦從未見過，此時有個老頭跑了過來，他亦是藤棘鎮之人，對梁玉說道：“公子，趕緊停下！”
    “啊？”
    那老頭催促道：“快跑吧！”
    “為何？”
    “這北狼之人有好男色者，若是應其舞便是接納其愛慕之情。數十年前有位公子如此相和，便被強行擄了去，至今未歸。”
    齊歡聽後，以七成功力扛起梁玉便跑。
    那群北狼之人一直追至城門前，好在並未追到。
    看著落日下二人交疊的身影，梁玉在他肩上咯咯笑了起來。
    齊歡狠狠地打了他屁股一掌，氣喘籲籲地問道：“有何好笑？”
    可說完，自己竟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是我從北狼人攤前搶回來的，吾之伏狼草，吾之目琅玉。”
    “既然如此，便是價值連城？”
    ”自然！”
    “那金銀何在？”
    “以我這個金枝玉葉來換，如何？”
    梁玉在他肩上點了點頭，“一個價值連城，一個金枝玉葉，絕配！”
    夜幕悄至，戴月而歸。
    齊歡以披風裹住二人身子，梁玉靠在他溫暖的懷中，二人悠然坐在馬上，無畏慢悠悠地前行。
    他們望著夜空星辰，談論著書中所見，從前所聞。天文地理，八卦相術皆有。名曲隱士，奇人奇景亦提。話語真假難辨，卻可引出陣陣笑聲。
    兩人一馬，在這大漠孤城寒冷的秋夜裏，緩緩而行。被打碎在大漠湖中的月色泛著粼粼波光，茂密的胡楊林金光閃閃，歡聲笑語和秋風，蕭瑟不複，唯有溫暖。
    明月星辰不語，夜空明朗寂靜，他毫無顧忌地親吻著懷中人。

    作者閑話：

    歲月靜好，你們的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