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生離死別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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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初年,秋分日,興國祀,君王及群臣赴長秋郡。
齊言至後,尚餘些時日,便問齊睿:“怎不見齊未已?”問此話時尚巧,薛秋恰在一旁,臉色失落。
“早先在宮內求了一日,被父皇轟出宮來。後連夜趕至長秋郡,聽聞在觀內大鬧了一場。我來後他便不知所蹤,誰知曉他去了何處!加強戒備,需慎防著。往年國祀宮宴,若有他在,少有不出事的。到時父皇雷霆大怒,他無非禁足,禮部卻慘,以疏忽定失職之過。”
齊睿仔細檢查著祭祀之物,此次國祀,非比尋常,禮部自然不可容有絲毫差池。
“大鬧一場,還不知所蹤?”齊言聽完後笑著說道,“需得提防,少不了要惹禍事。”
齊睿聽完擰著眉頭,歎了口氣,“哥哥,大哥如此,著實……”他欲言又止,心中有話,卻不再評說。
“令人頭疼!”齊言搖了搖頭。
“疼?”薛秋聽完不再暗自發愣,伸手撫上齊言額頭,替他揉著穴位。
齊睿從未見不苟言笑的齊言偷笑的樣子,就連他心中高冷的文老先生,亦是在一旁看著,好似尋常。若是從前何人如此親近齊言,文簡定怒目而視。如此一看,比起這從前在齊歡身旁的小神醫,自己好似成了外人。
“哥哥,尚有些事需去長秋觀。”
“睿兒,晚些一道用膳。”
“嗯!”齊睿笑著應了一聲。
薛秋見齊言好似未曾頭疼,這才反應過來,鬆開了手,又悶悶不樂。
“何不去尋?”
“大哥哥不知所蹤,又能去何處尋他?”
齊言見他向自己瞟了幾眼,“想本王派人去尋他,多半殺之。”
薛秋聽完便越發難受,“果然心狠歹毒,欲被活祭之人亦是王爺兄長,倒不見您有半分心疼!如此便罷,大哥哥此時當何等傷心,王爺非但不知安慰反想著殺害,不仁不義,罔顧孝悌!”
經他這番話,齊言當真頭痛欲裂,“本王如何,由不得你評說!”
“頭疼亦是活該,我才不管!”
“若非提早籌謀,尚未得太子位,他豈甘心。那祭台架構便是久焚不塌,想來已算好時辰。何須我憂心!你談及齊歡便如此,醫者仁心全無,枉為醫者!”
薛秋聽完做了個鬼臉,氣衝衝地走了。
文簡無奈地對齊言說道:“王爺何苦?”
過不了一個時辰,又得他勸薛秋回來。他這滿腹才學,三寸不爛之舌,近幾月未曾用在計謀,反倒還得豁出老臉,用以勸說那屢次被齊言氣走的小神醫。
曄郡的清晨已似寒冬臘月,頗為寒冷。
齊歡一早便醒,誰知梁玉更早起,一切都備置妥當。
“王爺為何不乘駱駝前往?”梁玉往馬廄中扔了一把草料,無畏頗為開心地咀嚼著。
“路途遙遠,不願牽駱駝之人隨我受累。”齊歡看了一眼無畏,”若是騎馬,無畏受過重傷,已不如從前了。”
無畏出聲,好似在抗議一般。梁玉想到荏城之戰,可往事已過,當初如何,他也不願再提。
“走吧!”
今日齊歡行在沙漠之中,因前幾日耗費氣力,接連摔了許多次,都是梁玉將他扶起。
“小玉,今日怎如此……”齊歡心中頗為慌亂。
“無事的,未已!”梁玉說道,“興許樓先生考驗未已真心。“
齊歡聽完後,仍是心神不寧地趕路,誰知未行多時,竟起風沙,好似有意阻攔,如同天命暗示。如此難行,不知何時才可至炎女碑。
風沙越來越大,齊歡將梁玉護在懷中而行。他稍張嘴想安慰他,那風沙便盡數跑入他口中。
平日裏隻需半個時辰,今日因風沙所阻,行了足足一個時辰。到了炎女碑,齊歡跪於碑前,被吹得迷眼,“樓先生,歡兒欲早至,可遇風沙難行。歡兒半分不敢耽擱,亦不得耽擱。”
梁玉取下身後之琴,背倚石碑。可仍有飛沙落,打亂音律。
“未已,今日奏何曲?”
耳邊被呼嘯而過的風聲,使得他不得不大聲叫喊。
齊歡臨風而跪,張嘴便吃了滿嘴沙,“《北荒樓》,樓先生與父皇的結緣之曲!”
想來,樓苡還念些舊情的。
午時尚有一刻,上及群臣、西北百姓,不分流民悍匪,富庶貧賤,皆聚於此。
規模盛大,人數眾多,可四下沉寂,莊嚴肅穆。井然有序,稀世罕有之景。
相師覃天元宣道疏:敢以牲牢活祭之奠,祭於風伯雨師暨諸天龍王。秋分豐時,稻黍無收。農桑不興,民亂盜橫。北十二城,久旱大荒。帝心示懷,勤政安民。誠孝帝子,祀命祈雨。福德濟民,至善感天。伏願風伯雨師暨諸天龍王,澤雨惠憫,佑疆救焚。告神有成,則神不忒。尚鄉!
他著道袍,慷慨陳詞,尚未行祭,已有人潸然淚下。
齊裕出,群臣及百姓跪送。著白衣,麵色蒼白,形容憔悴。身無冠帶,披頭散發,一步步登上那高高的祭台。
沙塵蔽日,已不知時辰,可齊歡無論如何求,除了愈烈的沙塵,無任何回應。
他舍棄見哥哥最後一麵來此見樓先生,可樓先生卻不願見他。
“樓先生,您不見齊家皇室,可您說過,要守護錦國江山。不可反悔。您曾教歡兒行事莫悔,歡兒若不來此,當悔未曾尋您相救,歡兒如今來此,亦悔前來尋您。到底當如何呢?”
梁玉彈奏著《北荒樓》,這曲子催人淚下,音律淒切婉轉,可見樓苡非是心狠之人。他不見齊歡,可未必會如此待他,畢竟齊歡曾是他最為心疼之人,“未已,未到垂頭喪氣時。”
齊歡的發冠被吹落了,青絲隨風飄散,梁玉看來,並非狼狽不堪,而是堅毅俊朗。
午時至,齊裕身上汗如雨下,白長衫濕後複幹,此時又濕透了。他額上的汗流入口中,整個人好似在發抖。
他抬頭看了看錦國的天,隻有一絲白雲,這等天氣,若想下雨,幾乎無望。
“生火!”
覃天元作法後,符火點燃了稻草。因天氣燥熱,那火勢無需風力助長,便燃了起來,且火勢漸猛。
齊裕心中默念著:“告神有成,則神不忒。”看著逐漸上升的火,漸漸念出聲來,“告神有成,則神不忒。”每念一遍,便望著天,可此時豔陽高照,毫無雨勢,越念越絕望,聲音漸顫抖漸微弱。
奏至高潮,琴弦竟崩斷了。
“未已。”梁玉驚呼一聲,他手指因疼痛而有些發抖。
齊歡見狀幾乎哭了出來,他將那琴抱了過來,“不會的!”
火勢蔓延,烈日當空,覃天元口中不知嘟囔著什麼,眼神飄忽不定。氣氛越發緊張,眾人盼著下雨,可雨卻未至。
齊裕漸黯然,打了個寒戰,身下流出一股熱流,他在祭台號啕大哭了起來,企盼著齊歡前來救他,幾近絕望,“歡兒,救我!”
“王爺。”文簡拉住了欲衝出去救人的齊言。
“風雨不興,豈容他活活燒死?”
“聖上亦在,況且您當如何救?”
齊言閉上了眼。
齊歡將那斷弦琴擲於碑上,琴身碎作兩半,他伏地而哭。都說如有血緣,心意相通。哥哥此時定是如何害怕,如何痛苦,他心中才如何慌亂,如何焦慮。
“未已,你聽。”
一陣琴響,琴聲傳至西北十二城,所到之處,盡皆陰雲密布,倏然雨落風起。
“下雨了!”
傾盆大雨,將火澆滅,齊裕暈了過去。
風沙歇,仍不見樓苡,但齊歡知曉,他已應他所求,“多謝,樓先生。”
“你當初在碑前立誓,會應吾所求?”
隻有齊歡能聞樓苡的聲音,“先生不妨直言。”
“吾要取,汝昨日造境所見。”
“是那片湖、那把琴還是那些野蘆?”
“是那個人!”
作者閑話:
老爹的男人,就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