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上前，在齊歡耳邊輕聲說道：“無論大皇子今日射柳如何，皆不可讓。未已箭法精進，今日可勝，不必過謙。”
    “為何？”
    齊裕得下被嘲諷，而自己得勝頗顯野心，齊歡自然不願。更何況在他心中，梁玉獻計向來穩妥，此計到底為何？
    梁玉勸說道，“皇上已說，此次射柳結果如何，對立儲之事並無影響。反觀之，大皇子獲下，亦非壞事。可掩其野心，消聖上之虞。此次未已獲上，可得獎賞，以此犒賞無常軍，亦是好事。”
    “大哥不過取回所失，如今竟成貪念。”
    見他仍不願，梁玉裝作不慎碰到，快速吻了下他的耳垂，而後欲離去。
    齊歡拽住他的手腕不讓他退下，梁玉溫柔地拍了拍他抓住自己的那隻手，“王爺，小不忍，則亂大謀哦！”
    齊歡麵紅耳赤，不知何時，竟學會用美人計！若此時在王府，他敢如此，他早已……
    “恃寵而驕！吾忍便是。”
    梁玉鬆了口氣，對阿顧用美人計，奏效之時，無非二人皆有所求，如同交易，不過讓阿顧接納些。對齊歡乃是初次敢用此計，畢竟齊歡對他並無所求。若是尋常，此雖奏效，卻免不了會受些罪（羞）。此次為防齊歡執拗任性，才略敢試之。
    每以無羽橫鏃箭射帶帕之柳，箭出則伐鼓。
    齊朔先騎馬射柳，可惜偏了些，但此柳仍斷，且恰巧飛出，齊朔接住斷柳，騎馬而歸。
    齊歡納悶為何年年皆如此，昨日與梁玉說，梁玉猜測此柳已斷，用帕係之而立。而立於其附近的宮人手中有絲，馬腿過之而拽其斷處，若借風稍用力，則可取斷柳。
    待齊朔騎馬經過，齊歡正巧與他對視，方才恰看見宮人手中動作，果真如小玉所言。
    齊朔下馬後，將角弓遞給宮人，走到齊歡身旁。
    眾人雖驚訝，卻故作無事，不敢扭頭觀望。
    齊歡下馬行禮，“父皇。”
    齊朔並未說什麼，而是走了回去，登上看台。
    “恭祝聖上旗開得勝，射柳始！”
    眾臣騎著馬按尊卑長幼序射之，此時風大，柳枝搖曳頗為難射，更何況縱使斷了，若欲接斷柳而馳，便是難上加難。
    齊裕在首，許是緊張，並未射中。齊睿隨其後，平日並不精於騎射，亦為負。到了齊歡，見兄長皆無果，此局亦為負。
    一局下來，伐鼓數十下，有十人中，或中青處為負，或未接斷柳為次，尚無人為上。
    第二局時，齊裕仍失，齊歡中青枝為負，有三位將軍為上，謝恩道：“賴聖上洪福，天佑錦國。”
    最後一局，齊裕雖失，那柳卻斷，斷柳飛出，可惜線斷風驟狂，他全力探身伸手卻未得，齊朔微皺了下眉。齊歡找準時機，一箭中白處，借風接斷枝，幹淨利落，英姿颯爽。
    伐鼓畢，宮人宣，“恭賀大皇子，得次。恭喜五皇子，得上。”
    齊歡拿著斷柳，與齊裕一道上前領賞。他怕哥哥多心，解釋道：“哥哥，我不過為幫……”
    “幫什麼？”齊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歡兒無需謙讓。”
    “哥哥，我無意謀其位。”
    “我知。”齊裕笑著說道，“父皇未棄我。是我無能，未能接住。”
    未時賽龍舟前，宴群臣。
    齊歡問梁玉，“小玉，為何，讓我爭之？哥哥險些誤會，這奪位之爭，吾與無常軍，當越遠越好。”
    “若儲君是齊遠舒，王爺亦不爭？”
    “怎會！”齊歡說道，“本是我哥哥的位子，他不配！”
    “旁人皆以為王爺一向淡泊名利，不作他想。大皇子得皇上助，如今雖為次，卻總換得心安。更何況王爺一向不與他爭，大皇子不會多心。”
    齊歡聽完後，心中也不再多想。
    梁玉並未騙他，隻是話未說全。
    有一人多心了，梁玉想要的便是如此，齊歡的無常軍，不能隻是天子禁衛軍。齊歡這一箭，射斷的不止那細柳。
    前些日子，他為齊峰彈琴，樓苡留下的曲子中，這首最引相思。齊峰一向寡言，城府深厚，旁人無法企及。
    可那日，卻生了感慨，“小苡讓歡兒那樣自保，並無過錯。儲君為何人，自齊青出生那日起，便不重要了。這是當朝天子，如今的帝王觀。”
    見梁玉那樣看著他，齊峰說道：“我隻是不想讓小苡自責，他沒錯，錯在齊朔。”
    讓他去爭去搶，總比坐著等死強。
    從今日射柳便可知，齊家，向來不容廢物一說。
    龍舟競渡異常激烈，百姓亦可觀。係著避兵繒的無常軍，今日顯得異常威風。
    齊歡與兵部中與齊言交好的將軍本就不對付，今日競渡，親自參與其中，絲毫未有退讓畏懼之意。
    “王爺，您帶著這些老弱殘兵來此出乖弄醜，便是為了博眾人一笑啊！”
    “是啊！待會莫因過於心急不慎溺水或是舊疾複發。”
    齊歡聽著這些話，未往心上去，他登上龍舟。
    坐在舟上的咼昭說道：“我們無常軍，可不比你們兵部的兵差。更何況，無常軍正缺軍需，此次我們贏定了。”
    “小子說大話，不知此河深淺。”
    “等著瞧！”
    競渡開始前，齊歡在舟上問：“以何為勝？”
    “奪標。”
    祭神安龍首。
    鼓聲如驚雷，又如暴雨擊鼓麵般響起。四下氣氛分外緊張，場麵頗為宏大壯觀。今年如此，隻因無雨，齊朔欲借此戲水之祀，求風調雨順。
    呐喊助威聲如同將人群煮沸了一般響徹雲霄，無常軍一開始便陷入四麵楚歌之境。
    兩支舟與齊歡那蒼龍舟並行，木槳刻意攪亂無常軍的槳，使之無法劃動。又有兩支從旁推波助瀾，使得蒼龍舟不僅難行，更是船頭逆轉。
    齊歡試圖用槳推開，可越發偏離，看著唐淮勝的龍舟漸行漸遠。
    齊朔等人候在奪標處的閣樓上，等著龍舟靠近。
    梁玉隻聽見兩岸呐喊聲不斷，人聲鼎沸，仍未見船過來。龍舟競渡，有時激烈衝撞時，難免受傷。
    “是赤龍！”過了一會，梁玉聽見人群中的叫喊。
    “當真厲害，是李家軍。”
    梁玉聽見遠處有個穿著水色衣裳的儒雅秀才，借著四下人聲鼎沸，大聲吼道：“青龍超過了，是唐家。”
    有個小孩指著那靠近拐角的方向，“娘親，贏……贏……”
    齊睿看了梁玉一眼，“不知五弟的蒼龍，此時如何了。”
    “無非參與，別受傷就好。”齊裕說道。
    果然先出來的，乃是唐家所在的青龍舟。緊隨其後的，是赤龍舟。
    二龍競渡奪標，難分先後。
    青龍將赤龍撞歪了船頭，而略勝一籌。赤龍迅速調正，而後緊咬青龍船尾。而用“爪”擊打，使其橫衝後繞了個彎。
    “這赤龍好生凶悍。”
    “舵手是何人？如此力大無比。”
    “若是李家，當是李家二公子。”
    “當真了得，唐家副將何等威風，竟會略顯吃力。”
    “到也未必，你瞧！”
    隻見青龍轉身，險些將赤龍撞翻了過去。那赤龍好似有些力氣不夠，愣是被水波帶動，衝岸邊而去。
    此時又遇暗流，如墜陷阱，難以脫身。
    “青龍贏定了！”
    隻見那赤龍調整著，看著令人心急，其他舟已陸續趕上。
    ”青龍怎不動了？”
    “看笑話哩！”
    梁玉張望了許久，還未看見蒼龍。隻見這青龍在那
    候著，突然著急了起來。張牙舞爪，好似遇何事。
    “赤龍追來了。”
    最後衝刺，赤青二龍相鬥。場麵異常激烈，隻聽見人群人有人呼喊，“那不是五皇子嗎？”
    “是啊！”
    “什麼？”
    齊朔疑惑地看了身旁的宮人一眼，那宮人亦不知曉五皇子及無常軍，為何在李家的赤龍舟上。
    齊歡正在氣頭上，唐淮勝個老東西，教出來之人皆是一肚子壞水。
    乘赤龍，破風浪，很快追上了。
    最後時刻，齊歡伸出手去奪標，卻被槳打了一下，那胳膊本能地縮了一下。他仍未鬆手，唐家副將前來爭奪，兩人同時握住，各不相讓。
    齊歡本就在氣頭上，此人方才那一下，打得他整條手臂都有些麻。他說道：“青龍舟上無男兒，唐家軍裏皆紅妝。”
    “你……”
    “臉都氣紅了，莫非不對？”
    齊歡眼神頗凶如龍怒地吼了一聲，連標和副將皆被拽了過來，青龍舟上人欲拉住他，齊歡狠踹了他一腳，他一時失衡，鬆開了手落入水中。
    齊歡奪得標，將船頭的“李”字旗摘下，扔入水中，而後喊道：“有賴吾皇聖明，開初六年競渡，無常軍勝！”
    兩岸皆拍手叫好，齊朔亦喜，梁玉看見他臂上隨風飄動的條達，露出了讓齊歡覺得比這盛景更美的笑。
    夜裏與無常軍同慶，齊歡和他們相談甚歡。
    一杯杯菖蒲酒下肚，梁玉的臉有些微紅，雙眸亦是如此。齊歡看著他，這酒雖甜香不膩，可小玉向來不會如此不知量。
    他突然問道：“我飲酒的模樣可美？”
    好似醉話，卻好似認真在問。
    齊歡說道：“醉不倒眾生，獨醉我一人。”
    梁玉捧著臉哭了起來，“你終究，隻慕容顏，向來如此。若有半分疼惜，便不會如此不克製，使得我如此累。”
    “小玉，你一直如此想的？”
    “是。”
    “我並非有意，我以為你喜歡，未曾想竟使你如此難為。好在你酒後吐真言，我才知曉。既然如此……往後你若不允，我不碰你便是了。”
    梁玉並未醉，齊歡那句話，便讓他心動不已。他喜歡齊歡碰他，喜歡在齊歡懷中，這世上，唯有齊歡一人，他向來溫柔以待，唯有齊歡麵前，他才敢露溫柔。
    錦天城的端陽和常尹的端陽，天壤之別。
    齊言吃了一口角黍，他不太愛吃這等粘糯之物，皺著眉對薛秋說道：“它不喜。”
    薛秋白了他一眼，“枉我親自包。”
    “我喜。”齊言又奪了回來，將那五彩繩繞於指尖，“兒時嚐以為，祭祀節俗，絲毫不怠，便可天下太平。”
    薛秋看著天上那彎月，“如今亦是如此，眾生發願，上天應之。”
    文簡飲了口杯中的菖蒲酒，冷笑了一聲。
    開初六年盛夏，大旱至，死傷慘重。同年奇陽合縱，再次發兵。月餘後，常尹失守，東疆那道口終於被撕開。
    雨水不來，五穀無收。
    望鴻被奪，荇澤難守。
    

    作者閑話：

    本卷完，山雨未來天災來了，內憂外患下，眼淚我先備好，實在不行我哭出一場雨，解救錦國（不是）。謝謝大家一直關注，後續有點精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