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雖顯老態卻炯炯有神的眼中並未有何驚奇之色，薛秋白了他一眼，並未答複，而是走向傷兵。
    那人不知被何劃爛了半張臉，薛秋見他抬頭嚇了一跳。舉目看去，四周竟是如此景象，他們身受重傷，手中卻握著兵器，不敢有絲毫懈怠。若是戰火再起，便要以此傷痕累累的身子拚死相抗。
    虯仙人醫人從心，他的徒弟醫人亦從心。虯仙人醫術高明，他的徒弟亦醫術高明。虯仙人避世，唯有緣人可上山尋之，他的徒弟本可避世，卻下山尋了有緣無分之人。
    “小神醫，多謝。”
    看著他年紀長不了自己幾歲，那雙澄澈的眸中閃著淚光，當是萬分感激，可薛秋不過幫他止了傷口的血。薛秋說道：“不必。”
    齊言身披盔甲，站在城樓上，看著少年在人群中，仿佛神仙下凡，替他們守住了那本該自生自滅的命，眾人感激不盡。
    “先生，可是您……”他問走到身旁的文簡。
    文簡搖頭，“他受皇命歸都，老夫何德何能。”
    “他竟不顧齊歡舊疾複發？”
    文簡說道，“縱知那廢物舊疾複發，他亦會歸來。”
    齊言心中恍惚了一下，“為何？”
    見他好似有些誤會，文簡說道：“縱使他年紀尚輕，可頗重他人之命。定是聽見怪物叫聲，這才歸來。如今留下，亦僅是為了救死扶傷，別無他想。”
    齊言有些尷尬地說道：“先生，我……”
    “王爺，秋之仁心，唯吾所缺。他得軍心，討人喜歡。王爺喜歡，亦為尋常。留於身側，無非想穩固軍心，亦無他想。”
    “隻因他為眾人所喜，故我對他心生賞識之意？因他替我治病，故心生感激之情？”
    “自然！”文簡斬釘截鐵地說道，“老夫從前隻想借他虛名使眾將心安，如今對他刮目相看。可見王爺不過慧眼識才，這才待他那般有心。”
    齊言緊握劍柄，“若非如此，我親手殺之。”
    文簡從不動搖他心，縱知他興許不舍，縱知他興許是自欺欺人，亦任他如此。旁人不點破，他從前心中抵觸，權當並無此意。
    若他欺己心，尚可清醒。若他明己心，終將糊塗。
    文簡輕歎了口氣，不知這小神醫來此，是對是錯。
    暗中保護薛秋的無常軍與傳令之人歸錦天城複命，得知薛秋不可歸，齊歡怒不可遏。
    “定是齊言無恥，才不讓阿秋離去。”
    “王爺，並非如此，阿秋親自命停車，自願歸去。”
    齊歡不可思議，“明知本王舊疾複發，亦要如此？”
    “是。”
    見齊歡立生心事，垂頭低眸，梁玉說道：“王爺，阿秋並非不願見您，而是仁心使然，王爺不必生疑。”
    齊歡命他們退下，他問梁玉，“惜歸覺得本王方才生疑，為何？本王與你說過，本王不喜……”
    “喜與不喜，王爺心明卻不敢認。”
    齊歡向來不讓旁人碰他，若他願，若他掛念，定非旁人。而待兄弟，亦不會行那等逾矩之事。他若不喜，豈會如此。
    “你不愧為知本王心之人。”
    “王爺過獎。”
    “今日便走？“齊歡問他。
    梁玉點了點頭。
    “何時才歸？”
    “半月後。”
    賈伯回府，梁玉正好出府，得知要離去半月。
    齊歡並未送他，賈伯問他，“王爺，當是苦吧？”
    “他言為了天下太平，為了錦國安寧，我放他離去，有何不妥？”
    “他為此，王爺並非為此。”
    “王府中的外人，越來越多了。”齊歡向窗邊看了一眼，那珠釵的光，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