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除夕。
    錦天城內並非盡是繁華，偌大的五王爺府，隻燃三五盞燈。桂哥提著燈籠走到門前，這府上剩的人，也隻有她、賈伯和五個齊歡收留的無家可歸的仆人了。
    “吃飯了。”
    一陣涼風，將屋內的三盤菜吹涼了，眾人拿起筷子，低頭吃著。
    賈伯對他們說道：“我看，你們也去尋些其他營生，這府上的庫銀，還得供奉亡靈。每日隻能食這清湯寡水，我這老頭倒沒什麼，可你們尚年輕，守著這府邸，實非長久之計。”
    桂哥說道：“我已讓他們替我賣菜了，這王府便是他們的家，若是離了這兒，他們又能去何處呢？”
    “若不是聖上開恩留著這府邸，恐怕咱們都淪落街頭了。”
    賈伯歎了一口氣，“王爺尚在的時候，聖上一次都未來過，如今走了，聖上倒來了。”
    桂哥說道：“五王爺府，是聖上還是皇子時所居，來此，興許會想起樓先生吧！”
    “樓先生告訴王爺的保命之計，王爺怎會突然不惜命棄了呢？”
    “他惜他人之命，便忘了自己之命了。”
    “都是可憐之人啦！”
    山中的除夕，除了門口兩盞紅燈籠，四下什麼都沒有。白雲深處，此一戶人家，哪指望像錦天城一般熱鬧。郭平想吃齊歡碗中的那塊肉，被薛秋攔住了，“不許動大哥哥的。”
    “阿秋，休得無禮。”虯仙人給郭平夾了一塊。
    齊歡在窗前看著那殘箭箭頭被風吹得轉動著，承載著他的夙願，傾訴與西北風。仿若風能將其挾至逄城，而後回到錦天城初見的那個小巷，將那馬車吹動，讓他將梁玉帶回府藏著。若是有悔，當悔初遇。
    “大哥哥，吃飯了。”
    阿秋走過來拽他的手，手心疤的觸感當真不舒服。阿秋確認了一下鏃上無血，這才安心了些。
    “大哥哥，疼不疼？”
    “已結疤了，不疼。”
    阿秋扶著他，摸著他手心的疤，在月光下抬起頭，那眼睛仿佛月華照耀下溪水一般泛著光，“大哥哥，我心疼。”
    齊歡白了他一眼，“你比我小十歲，別的沒學會，倒撒起謊來了。”
    “怎是撒謊呢？我每日為你捂腿，每日陪著你，便是心疼你，真心喜歡你。”
    “你如此煩人，我可不願做你兄長。”
    阿秋問他，“那這世間，若我喜歡你，並非想要你為我兄長，為我師父，為我知己，那是何種喜歡？”齊歡未曾回答他，阿秋眨著大眼睛，嘟起小嘴，“無需你教，我自會查閱典籍。”
    典籍若有載，齊歡興許能察覺得更早些。這年僅八歲的小孩，不過胡鬧。
    除夕過後，又是一年，辭舊迎新。可舊念變新愁，年年複引相思。
    傷好之前，行蹤不可透露，否則擔心還未回去，便已有人來。更何況即使齊歡想，他也哪兒都去不得。
    一年過，尚可站，錦書寄至錦天城雪夫子住處，得知所尋之人杳無音信，請人尋，無果，心憂；
    兩年過，尚能行數步。行冠禮，字未已。還寄錦書，仍音信全無，尋人之人歸，無果，心悲；
    三年過，尚能出屋，平路無礙，所待之人未還，心中有念，無果，心鬱；
    四年過，可行坡，嚐從先生下山。問及數年前之事，已無人知曉，暗中尋多城，無果，心死；
    五年過，已大愈，惟天涼時節稍痛。
    平日裏注重保暖不受寒，兩三年便可痊愈。
    門外突然來了那日的綁匪，為首的齊歡認得，“你們到底是何人？”
    郭平隨虯仙人采藥回來，看見那為首之人，便衝上前去打他，若不是虯仙人喝住了他，那為首之人怕是已被他打傷了。
    “王爺，我等特來接王爺回去。”
    “接我回去？回哪兒去？”
    那為首之人說道：“護送王爺平安回錦天城，我等願誓死追隨王爺。”
    “是他嗎？他還活著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