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推開了他，“此情之藤，隻結苦果，王爺沒必要為了安慰屬下而置身其中。”
    “對。”齊歡肯定著他心中尋到的由頭，“我不想看我的知己因旁人傷心，尤其是臉臭脾氣差心計頗深的齊言。”
    “王爺大可不必如此。”
    梁玉頗為肯定，他不可能像師兄那樣。他五歲開始化容顏劫，注定了他先前並無知己，而齊歡是他此生第一個知己。
    “你……不喜歡？”
    “嗯！”
    齊歡以為他因自己方才罵齊言而如此說，“原來你如此喜歡齊言。”
    “我不喜歡。”
    齊歡也不知自己喜從何來，他竟笑了出來。
    “王爺笑什麼？”
    “你可喜歡我？”
    梁玉皺了下眉，回答是也不妥，不是亦不妥，“王爺莫要說笑。”
    齊歡為了力證內心想法，對他說道：“你可知那河陽國主緣何瞧不上我？”
    “不知。”
    “他來瞧我時，我與他說了那句你教我的話，你可知那句話是何意？”
    梁玉說道：“是你可喜歡。”
    “還在騙人。”齊歡說道，“你教我這句，讓我對河陽國主說出此話，那國主氣得轉身離去。那使臣解釋後我才知這句話是我恨你之意，且此恨咬牙切齒。河陽國主直言我不知禮數，父皇麵子掛不住，便說和親之事暫不提了。你說，你可是故意？”
    “王爺方才……說這句話是何意？”
    “恨！”
    見梁玉臉色極為不好，齊歡問他，“小玉，你怎麼了？”
    “恨……”
    齊歡看見晶瑩的淚珠從他下睫毛滴落，他伸手輕輕覆上他的雙眼。
    自見他那日起，他從未哭過。
    縱使受傷，縱使獨自出府被追殺，縱使身處危難，他也一次都未哭過。
    “師父，我輸了。”
    他在意的，並非師父與他之間的輸贏，而是師兄此生為何會遇上席紀，遇上這個命中劫難。
    玉明城內才德兼備的翩翩公子同舟，是他的師兄。他是天子親自請來的謀士。在當時盛傳，若得同舟輔佐，則天下如探囊取物。而事實確實如此，他幫天子治理天下，解決了不少煩憂之事。
    “師兄。”梁玉穿著小女孩的衣物偷偷溜進屋。
    同舟虛弱地躺在榻上，斛律綺想將梁玉抱走，“玉姑娘，讓公子好生歇息。”
    梁玉已經五日未見過同舟，他想見他想了好久，才不離去，他用盡全力推開了斛律綺跑到榻邊，“我要看師兄。”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同舟的臉，生滿了水泡，五官也變形了，他都不敢確定這是否是他那容顏極為俊朗的師兄。他仿佛被嚇到一般，伸手握住師兄的手，“師兄，你要好起來。”
    好在從那日後，師兄再也看不見他自己已被毀得不成人樣的容貌。
    玉明城內煙雨時節，細雨如幕，讓玉明城顯得朦朧清雅。
    從那之後同舟常打著傘，拿著一本古籍在青石板路上邊看邊行。若與何人撞上了，他便笑著道謝，對方看著他駭人的笑顏，都會默默低下頭，因覺得害怕而不再追究。
    他與席紀便是如此遇見的，他失明後雖嘴上沒說，心裏卻還是想著席紀，還有了這個習慣。
    梁玉記得，師兄什麼都會聽師父的，可唯獨一件事，師兄忤逆了師父。
    “師兄很喜歡很喜歡席公子。”梁玉見師父打了師兄，他氣得含淚跑過去舉起小拳頭打在師父身上，“不許師父亂說。”
    “你也學著不尊師長了？總有一日那人害死了他，你才心安。”
    席紀生平好遊曆四方，常與同舟說自己遊曆四方時所見的奇人異事，梁玉也愛聽，雖然有時候害怕，但總趴在師兄懷裏，聽席紀有聲有色地描述著。有時一聽就是半天，同舟總是含情脈脈地看著席紀，梁玉有時發現後，會用手捂著眼睛，然後說道：“非禮勿視。”
    師兄總會紅著臉，揉揉他的頭。
    “你隨我走吧？”
    “我不能走。”同舟推開了他，“席紀，你無牽無掛，可遊曆四方，可我不同。”
    “這天下，與你何幹？你替君王謀天下，為求功名，寧可負我？”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若心中有掛念，可再回玉明城，若了無牽掛，那便無需回來。”
    同舟抱著小梁玉走了，梁玉趴在他肩上，看著席紀解開馬車上的馬，策馬揚鞭而去。
    “師兄，為何不留住席大哥？”
    同舟蹭了蹭梁玉埋在他頸窩的頭，“留不住的。”
    過了足足三月，他才再次見到席紀，從河陽國遊曆回來的席紀。此次，席紀說了好些關於河陽之事，關於他入河陽後受到何等禮遇，見證了河陽舉國歡慶的盛事，還說了河陽的風俗禁忌。
    “師兄，你方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梁玉第一次聽見師兄說這句河陽語，自然好奇。
    “是你可喜歡之意。”
    “哦！”梁玉笑著說道，“我知曉了，是席大哥教你的。”
    “是。”同舟笑得頗為好看。
    小梁玉若有所思，“是河陽國的話，師兄你好像最喜歡聽河陽的故事。”
    “我們玉姑娘真聰明。”同舟蹲下輕輕捏了捏梁玉的鼻子。
    梁玉撅了下小嘴，得意地說道：“那是自然。”
    那之後，同舟作畫寫字抑或同遊，常用這句話問席紀的意見，每次席紀隻是點頭，而後答複一個“嗯”字。
    梁玉這次為了不讓師父阻止師兄去給席紀送別，在大冷天的跳進了寒泉，染了極為嚴重的風寒，師父隻能照料他。
    “師父……不要……拆散師兄。”
    師父看著他通紅的小臉，摸著他滾燙的額頭，“玉兒，你……你可願與師父打賭？”
    “賭什麼？”
    “席紀定會害他。”
    “不會！”小梁玉扭過頭去，“他不會害他。”
    等他風寒好了，再跑去看師兄時，師兄已成了那個模樣。
    容顏盡毀，雙目失明。
    那時他不知真相，甚至赴宴之時，他還不知，他從不覺得是席紀害得師兄如此，可就在方才齊歡告訴他那句話的意思，他恍然大悟。
    他從前討厭席紀，是他誤以為席紀躲著師兄，因他變成這般模樣便不再見他，他覺得他不配。
    他問過師兄好多次，誰害他如此，可師兄從來不說，他以為師兄在朝中與人結怨，這才落得如此下場。
    “你若了無牽掛，那便無需回來。”同舟如是說，可梁玉未曾想，席紀竟如是做了。
    “王爺，好像是我……是我害了他。”
    “小玉，別亂想。”
    “是我。”梁玉的淚簌簌落下，他未曾痛哭，極度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若不是我病了，他也不會有機可乘。”
    席紀自己舍不得，可又動了心，怕同舟成為他遊曆四方的拖累，便在那次離別之時，下毒毀了他的容顏，斷了自己的情，讓他那雙目光如清泉的眼睛瞎了，毀了自己的羈絆，還騙他用河陽語給自己說了無數遍“我恨你”，讓他傷透自己的心。而後讓自己真正做到了了無牽掛，再也不歸玉明城。
    可憐君子一朝遇，一夕傾心，一生掛念，真心付予不歸人。可憐君子問安好，終難安，未曾想，被負卻成負人者。
    枉他謀權謀人謀天下，卻鬥不過那一虛偽無情之人。偷渡彼岸，親手將他推入苦海。
    “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齊歡的心隱隱抽痛了一下。

    作者閑話：

    舟紀女孩和歡玉女孩今天過年（微笑臉），今天八點加更一篇，需要出場的人物基本都出場完畢，之後會將主線更加明確地呈現給大家。謝謝一直以來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