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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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這位想出合適的說辭,他的同伴已經耐不住性子,藏在白大褂裏的手腕不著痕跡地抬起半寸,衣袖掀起一截,露出黑洞洞的筒口。
……跟陳警官在樓下遭遇的那位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顧蘭因身後的少年忽然驚叫一聲,下一秒,一簇細如牛毛的小針從吹筒裏竄出,劈頭蓋臉地席卷而至。
為首的男人大喝一聲:“住手!”
可惜已經晚了。
顧姑娘的“石子功”例無虛發,然而寡不敵眾,她石子準頭再佳也不可能一下打落十多根細針。隻見她退後半步,不過一眨眼,已經“脫衣如翻書”似地脫下兜帽外套,網子一樣拎在手裏,當空一抖一掄,那密密麻麻的小針還沒來得及近到她身前,已經毫無預兆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回環,歡欣鼓舞地竄了回去。
在男人大呼小叫的“小心”聲中,一幫白大褂就跟跳竹棍舞似的,手忙腳亂地往後退去,兩頭尖的小針貼著他們鞋尖釘了一排,朝上的針頭在燈光下泛起冷森森的藍光。
“五毒教使毒是一把好手,可要改行玩暗器,就有點班門弄斧了吧?”顧蘭因抖摟了下外套,扛口袋一樣搭在肩上,一隻手探進褲兜,摸出一方扁平的小木匣,長七寸,厚三寸,看上去破破舊舊,相當不惹眼。
領頭的男人卻倒抽一口涼氣,兩條腿不聽使喚似的往後倒騰兩下,話音居然打起顫來:“暴……暴雨梨花針!”
顧蘭因屈起一根食指,在小木盒上輕敲了敲,那兩下仿佛敲在男人心髒上,他整個人也隨著顧姑娘的小動作篩糠似的抽了兩下:“你、你是唐門傳人?”
顧蘭因一個晚上接連兩回被錯認成唐門傳人,都快沒脾氣了。她懶得辯解,索性默認了:“既然知道是暴雨梨花,還敢在我麵前丟人現眼?”
暴雨梨花號稱“暗器之王”,相傳能在一瞬間發出九十九根銀針,勢集力猛、密如雨點,一旦觸發,就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
當然,在提倡和諧社會的二十一世紀,這玩意理所當然被歸為“破壞和諧穩定”的那一類,經過數十年如一日的嚴打,已經從武林中銷聲匿跡。男人雖然是聽著“暴雨梨花”的傳說長大的,可當麵鑼對麵鼓地“近距離參觀”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一時間,什麼“出必見血,空回不祥”、什麼“急中之急,暗器之王”走馬燈似的在他腦子裏轉了遍,男人又往後退了兩步,渾身汗毛炸出一層又一層:“……五毒教和唐門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閣下是想壞了兩大門派的交情嗎?”
顧蘭因摘了兜帽,半張臉仍藏在口罩下,皮笑肉不笑地挑起半邊眉頭:“交情?唐門和五毒教什麼時候有過交情?你是睡覺睡糊塗了,開始做白日夢了嗎?”
男人瞳孔微微一縮,借著身體遮掩,一隻手小心地摸向後腰,誰知就在這時,顧蘭因這不厚道的東西毫無預兆地扣動了機括,匣口猝不及防地打開,“嗖嗖”的破空聲不絕於耳。
一幫白衣大漢嚇得嗷嗷叫喚,誰也不敢拿自己的腦袋去試“暗器之王”的鋒芒,屁滾尿流地退了開。不料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傳說中的銀針,睜眼一看,就被一股濃密的白煙滋了個正著。
那白煙倒是沒什麼刺激性味道,反而有種極淡的甜香,說不出的好聞。男人心頭忽然警鈴大作,正想開口提醒,腦子裏卻一陣眩暈,嘴巴張了張,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人已經像斷線風箏似的輕飄飄地倒在地上。
少年瞪圓了眼,眼看這幫白衣大漢一分鍾前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一分鍾後就七零八落地躺倒一地,一時有點回不過神,直到被顧蘭因往嘴裏塞了個什麼東西,才猛地反應過來。
他用舌頭攪了攪,發現那是個甜滋滋、硬梆梆的物件,味道很像是薄荷糖,忍不住抬起頭,一堆疑問爭先恐後地跳了出來:“那小盒子裏裝的是什麼?他們怎麼了?你給我吃了什麼?”
顧蘭因被他的連珠炮懟得一陣頭疼,避重就輕地解釋了幾句:“沒什麼,就是一點麻醉劑,劑量很輕,他們沒防備才會中了招,過一會兒就醒了。”
她把外套撣開,重新套在身上,拉鏈也不係,就這麼若無其事地穿過滿地大漢,不緊不慢地站定——
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毫無形象地趴在她腳邊,似乎還沒完全失去意識,眼睛驚恐地睜大了,瞳孔瑟瑟顫抖。
顧蘭因用鞋尖挑開這男人臉上的口罩,歪頭端詳了下他的臉,和網上搜索到的照片做了個對比,頭也不回地問:“這就是那個楊久誠嗎?”
少年愣了下才意識到這姑娘是在問自己,條件反射似地垂落眼皮,盯著兩隻腳尖,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指節差點被自己捏斷了,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是”。
顧蘭因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句:“我小時候也不愛讀書。”
這一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男孩僵了一瞬,驀地抬起頭。
“小時候武俠小說看多了,總想著拿把劍、綁根笛子,就能一個人走遍天涯,為了這個,我還磨著……買了根笛子,不過買回來後就一直擺在書架上落灰,一次也沒吹響過。”
“磨著”後麵的那倆字她說得很含糊,男孩沒聽清,下意識地豎起耳朵。
“家裏的長輩總逼著我看書,我看不進去,他就把我逮到他書房裏,讓我在一旁幹坐著,他拿著詩詞集子和世界名著一篇一篇地念,剛開始我聽不進去,一聽就想打瞌睡,後來聽得多了,慢慢也就聽進去了。”
男孩咽了口唾沫,隻是稍微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麵,就覺得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我最討厭讀詩詞,一看到古文就頭疼,我的數學成績比語文強多了。”
“男孩子一般都這樣,”顧蘭因笑了笑,“我上學時也是,喜歡的科目成績好些,不喜歡的科目看都懶得看一眼……我小時候性格有點封閉,不愛和人說話,當然現在也沒好到哪去,所以一直不怎麼受人待見,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樂意去學校。”
男孩不知想到了什麼,被她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穩準狠地捅進胸口,眼眶當即一紅,眼淚差點下來了。
“這人啊,一旦在現實生活中受挫,就會本能地逃避,我當年逃進了武俠小說,你呢?二次元,還是網絡遊戲?”
男孩喉嚨滑動了下,輕輕地說:“……我喜歡、喜歡打遊戲。”
最艱難的一句脫口而出,後麵的也就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