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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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吧其貌不揚,裏頭卻別有洞天,頭頂射燈打著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詮釋著何為“光怪陸離”,燈光照出卡座裏的一幫群魔亂舞,兩廂輝映,可謂相得益彰。
震耳欲聾的音樂鼓點中,一個戴著兜帽的身影不緊不慢地穿過妖魔鬼怪,徑直走到吧台前,一隻手越過吧台,指節微曲,在台子邊緣叩了叩。
過了片刻,吧台後鑽出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這人五官組合十分奇異,簡單說來就是三維版的“獐頭鼠目”。他斜乜著眼,有點歪的嘴唇齜出一條縫,將將叼住半根煙頭,含混不清地問:“什麼事?”
那人拉了拉兜帽,整個人籠罩在一團陰影裏,聲音從陰影深處傳出:“我找莉莉。”
酒吧音響大得嚇人,幾乎能誘發心髒病,加上一群扯著嗓子亂嚎的小崽子,混合音效堪稱壯觀。那人音量不高,很容易就被噪聲淹沒,兩人之間又隔著一張吧台,按說男人怎麼也不該聽見,可那話音裏蘊含著某種特別的力量,低調又厚重,越過重重關山,清晰抵達男人耳畔。
那男人卻沒注意到這一點,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撩了那人一眼,拖長調子問道:“哪個莉莉?叫這名的人多了去了,光我認識的就有五六個,鬼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那人十分客氣地說:“她姓梁,梁雪莉。”
男人眼角難以察覺地抽動了下,有點對不準焦距的目光突然凝聚了。
那人說:“她之前一直在國外留學,聽說最近回來了,我就想來碰碰運氣。”
男人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一陣,話音略微有點繃緊:“你是誰?找她幹什麼?”
那人渾若未覺,甚至還笑了笑:“我是她高中同學,之前去外地念書,好幾年沒見了。聽說她回來了,找她敘敘舊。”
這理由乍聽上去合情合理,男人卻沒那麼好糊弄,反而繃得更緊:“同學?既然是她同學,怎麼不直接去她家找她?再說,她的朋友我都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你這麼號人物?”
那人輕輕一笑:“她、家?怎麼,這麼多年了,她還沒搬家嗎?就不怕……一個地方呆久了,半夜被鬼找上門?”
男人心頭倏忽一跳,某種沒來由的直覺竄過後背,汗毛炸成一片。他把手偷摸探到吧台底下,朝那人賠了個笑臉:“我就隨口一說,莉莉……梁雪莉是梁總的獨生女,實打實的千金大小姐,我算哪根蔥,怎麼知道她家在哪?要不這樣,您留個名字,等她什麼時候過來,我幫您問問?”
那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手指落在吧台上,一筆一劃地寫了一個字。
男人先還有點漫不經心,看到一半,眼神忽然直了——這酒吧格調不高,連帶吧台也十分粗製濫造,隻濫竽充數地鋪了一層木頭板子,坑坑窪窪,像是被狗啃了。
然而再怎麼豆腐渣工程,畢竟是兩指厚的木板,這人手指落在上麵,看著沒怎麼用力,一筆寫完,就是一條入木三分的印子。
男人也是見過世麵的,卻從沒見過如此獨樹一幟的裝逼法,知道眼前這位不好惹,額角不知不覺沁出了冷汗,聲音有點發顫:“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用指尖點了點台麵,示意他自己看。男人低下頭,就著群魔亂舞的燈光仔細辨認了好久,隱約看出那是一個“顧”字。
男人錯愕地抬起頭,瞳孔忽然微微一縮,隻見眼前之人已經不見了,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仿佛憑空消失一般。他左右環顧兩圈,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隻有一陣穿堂小風從沒關嚴實的門縫裏卷進來,呼嘯著擦過後脖頸。
與此同時,一個雌雄難辨的聲音隨著卷進來的夜風,不遠不近地傳入耳中——
“……告訴梁雪莉,八年前的冤魂,回來找她了。”
東海市的夏夜有點沉悶,大片的烏雲聚集在鍋底一般的夜幕中,水汽相互碰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已經臨近午夜,街道上車流稀疏。突然,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由遠及近,一輛紅色的敞蓬跑車以F1甩尾的姿態打了個漂移,直接橫過街口,緊接著,連個磕絆也不打,直接開進一所別墅小區的大門。
看門的保安被跑車尾氣糊了一臉,半天睜不開眼,氣得破口大罵:“有錢了不起啊,什麼素質!”
可惜跑車帶起的風聲太淩厲,罵聲卷在夜風中,轉瞬撕扯得支離破碎,一個音節也沒能抵達司機耳畔。
這是東海市地價最高的一片住宅群,要不是親眼目睹,幾乎沒法相信在寸土寸金的東海市區居然有這麼一片低密度的花園景觀住宅。小區建築風格迥異,從地中海到巴洛克,兼容並蓄無所不包,乍眼望去仿佛一鍋異彩紛呈的大雜燴。
而比建築風格更精彩的,則是小區乘上直達電梯般、年年翻漲的房價。
跑車一騎絕塵地開到林蔭路盡頭,前輪打過一個誇張的180度拐彎,在一幢三層別墅前停下。別墅視野開闊,景致優美,環繞小區的景觀河流恰好在此彙聚,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池。水池中央立著一座美人魚雕塑,手捧一隻珠貝,細細的水柱從半張的貝口中噴出,“叮叮咚咚”落入水池。
錯落有致的背景音中,跑車司機走下車,那是一個年輕姑娘,二十五六的模樣,穿一身應季的新款小香風連衣裙,手裏拎一個閃閃發亮的手包,十公分高的鞋跟踩起來嘎吱作響,那下巴高抬的氣派,仿佛身後有一束追光如影隨形地跟著,隨時能上T台走秀。
這打扮時髦的姑娘脖子上掛著一副藍牙耳機,一邊惡狠狠地跺著鞋跟,一邊就著腳步節奏,嚼著嘴裏的口香糖:“什麼?你別一驚一乍的,什麼鬼啊妖啊的,腦子有病嗎?我告訴你姓馬的,你打這通電話要是隻為說些聽不懂的鬼話,我就把你拉黑,什麼玩意!”
電話裏那人可能是急了,吱哇亂叫了一通,不知提到了哪個敏感字眼,年輕姑娘的臉色忽然一變,風輪一樣的腳步猝不及防地站住了:“你說什麼?姓顧?你沒搞錯吧?別是你眼花看錯了人?”
電話裏那人急得原地跳腳,好一陣賭咒發誓,就差用頭撞地。年輕姑娘臉色陰晴不定了好一陣,截口打斷他:“行了我知道了,什麼鬼不鬼的,不就是一個小賤皮嗎?她隨便裝個神弄個鬼,你就信了,敢情這麼多年都白混了?我告訴你姓馬的,她最好別來找我,要是來了……”
說話間,這姑娘已經走進玄關,“砰”一下甩上門,還把房門反鎖了。她“呸”的一聲,把嚼了一半的口香糖吐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還用鞋跟踩了一腳——這一腳堪稱氣壯山河,連地板帶牆壁跟著震了三震,玄關頂上的吊燈嚇了一跳,嘎嘣一下滅了,整幢別墅瞬間陷入黑暗,與此同時,手機信號也斷了,甭管人聲還是背景雜音,瞬間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