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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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因說這地方是“小飯館”,果然名副其實,店麵滿打滿算隻塞得下兩條桌子。可能是位置比較偏,雖說到了飯點,餐館裏依然空無一人。顧蘭因進來後也不叫服務員,隨便選了張桌子坐下,將一套碗筷推給陳聿。
陳聿隻打量過一眼,眉頭立馬拚成“嫌棄”兩個字:“怎麼不是一次性的?幹不幹淨?”
顧蘭因:“……陳警官,你知道‘環保’兩個字怎麼寫嗎?”
陳聿長眉一挑,正想就“衛生環保”以及“路邊無照小店是否有利於身體健康”發表一通三紙無驢的大論,裏間門簾忽然嘩啦一聲響——終於有服務生出來招呼客人了。
陳警官把到了嘴邊的長篇大論咽回去,打算先集中火力橫挑鼻子豎挑眼一番,誰知那服務員居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滿沒滿二十尚且要打一個問號,一臉怯生生的表情,活似一隻飽受恐嚇的麻雀仔,聲氣大一點就會驚得她撲棱棱飛走。
陳聿就是揣了再多不滿,也不好對個小姑娘發作,隻能跟她互相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倒是顧蘭因駕輕就熟地接過菜單,隨手塞給陳聿:“看看想吃什麼,她家的麵還不錯。”
那菜單不知被多少客人拿在手裏翻看過,紙已經泛黃,邊角打著卷,還落上了大滴的油點子,擰巴擰巴夠炒菜了。陳警官的表情活像吞了隻蒼蠅,一百個不想伸手去接,可這餐飯是他自己主動約的,再不情願,也隻能一咬牙一跺腳,用兩根手指尖拈過來,飛快地掃了一眼:“你們這兒有什麼招牌菜嗎?”
小姑娘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他,沒吭聲。
陳聿等半天沒等到回應,忍不住抬起頭,這時,顧蘭因解釋了一句:“這孩子耳朵有問題,既聾又啞,你不看著她說話,她是聽不見的。”
陳聿:“……什麼?”
顧小姐可能急著趕下半場,不由分說地從陳警官手裏抽出菜單,三下五除二勾好了,轉手塞給小姑娘:“麻煩盡快上菜,謝謝。”
小姑娘點點頭,一扭頭溜回後廚,陳聿打眼一瞥,瞧見了“陽春麵X2”,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了。
他猛地看向顧蘭因,那表情就是大寫的:你就請我吃陽春麵?
顧蘭因看也不看他,漫不經心地說:“別看陽春麵簡單,有時候越是簡單的吃食越考驗功夫,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陳聿想起那張菜單的尊容,對這頓晚餐不敢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半死不活地抽出兩張紙巾,仔仔細細擦淨桌麵,又解開襯衫袖扣,把雪白的衣袖卷過手肘——卷袖口的姿勢也很有學問,每卷一下都得小心翼翼地撫平褶皺,疊出分明的棱角來,才肯屈尊降貴地搭上桌沿。
顧蘭因低垂著眼皮,將這男人的每個小動作收入視線,有那麼一瞬間,雞皮疙瘩快掉地上了。
“這男人是娘炮吧?”她不無惡意地想,“被當成千金小姐養大的嗎?他怎麼不幹脆塗個脂抹個粉?當警察真是屈才了!”
實事求是地說,“娘炮”這個評價著實有點冤枉,畢竟陳警官的技能點是裝逼而不是扮娘——這男人衣兜裏的鋼鏰零零整整加起來不到一百,銀行賬戶刨除每月房租和衣食住行,基本隻有月光的份,可他依然有底氣端著自帶仙氣的男神範兒。
即便如此,陳聿本質上依然是個純爺們——而且是個相當能打的純爺們。
這位“純爺們”先生盯著餐桌上的木頭花紋,目光嚴肅,仿佛那花紋裏藏著一樁謀殺案,需要他抽絲剝繭地拚湊邏輯鏈。他用舌尖挨個舔過上顎牙齒,沉默片刻,字斟句酌地開口道:“你打暗器的手法不錯,是特意練過嗎?”
顧蘭因有口無心地應了聲:“是啊,天天玩飛鏢,手法當然不錯。”
陳聿不是丁建這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戰五渣,身手不敢說有多好,基本常識至少是有的。他毫不客氣地戳破顧小姐不走心的謊言:“我有個朋友也是玩飛鏢的,還拿過全國大獎,那天要是換成他,別說紮破輪胎,能瞄準就不錯了,你當簪子是管製刀具嗎?”
顧蘭因不當一回事地“哦”了一聲:“那可能是我運氣比較好吧。”
陳聿一條胳膊橫在桌子上,微微前傾身體,略帶壓迫性地看向顧蘭因雙眼:“這麼好的運氣,你買彩票中過獎嗎?”
顧蘭因:“……”
被戳中傷心事了。
“還有你的輕功,不是我誇口,江湖上數得著的輕功,我也見識過不少,什麼武當的梯雲縱,峨眉的‘踏雪無痕’,還有逍遙派的‘萍蹤渡水’,可從沒聽說哪個門派能在一眨眼間移動十來步,”陳聿定定地看著她,“就憑這手輕功絕活,在江湖上絕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冒昧問一句,顧小姐師承何派?”
顧蘭因想也不想地懟回去:“你那天看花眼了。”
陳聿:“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車禍那天?”
顧蘭因:“……”
顧小姐琢磨了下,覺得要是不下點猛藥,這頓飯甭想安安穩穩地吃完,於是抬起頭,從黑框鏡片背後誠懇地射出目光:“陳警官,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陳聿洗耳恭聽。
顧蘭因:“從前有個小朋友,他份內該做的事不好好做,老是亂七八糟地瞎打聽……”
陳聿隻覺得這故事套路莫名耳熟,眉梢輕輕一挑,就聽顧蘭因猝不及防地放了大招:“……後來,他死了。”
陳聿:“……”
是誰說這女人窩窩囊囊、三腳踹不出個屁?趕緊站出來,咱倆好好探討一番人生真諦!
陳警官腦門上被毫無預兆地糊了一張紙錢,一雙眉毛差點甩出額際線,就在這時,裏間門簾又是嘩啦一響,打斷了這兩人之間逐漸劍拔弩張的火藥味,聾啞小姑娘把兩碗熱騰騰的湯麵擺上桌。
顧蘭因衝她笑了笑,不再搭理臉色鐵青的陳聿。秉著“世間唯佳人與美食不可辜負”的原則,她將有限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這碗陽春麵上,一手提起筷子,卻又不忙著吃麵,而是先喝了一大口湯,臉上露出愜意又陶醉的表情,好像那不是路邊攤小麵館裏不知用哪的地溝油勾兌出的劣質湯水,而是米其林大廚精心調配出的瓊漿玉露。
這姑娘專心致誌吃東西時,藏在鏡片後的眉目稍稍舒展開,顯得柔和又無害。陳聿嫌棄地掃過一眼,又忍不住把視線調轉回來,趁著她吃東西的空當,打量了一眼又一眼。
“有那麼好吃嗎?”陳聿想,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碗湯麵上——光從賣相而言,其實還不錯,湯汁金黃澄淨,臥著細入須發的銀絲麵,上麵撒了翠綠的蔥花,香氣裹卷在白汽中,化成一把如有實質的小鉤子,一個勁地往鼻子裏鑽。
陳聿遲疑再三,還是拿起湯勺嚐了口麵湯,整個人瞬間升華了。
“這湯味道不錯,滋味醇厚又不油膩,還有種清甜的回甘,應該是老母雞拉的湯吧?”他猶猶豫豫地問,“一碗普普通通的陽春麵都這麼下功夫,老板不怕賠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