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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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這般光景,甭管陳聿還是丁建都沒有和小姑娘置氣的閑情,聽見裏間沒動靜了,霍大爺才從茶幾底下摸出一把木頭的“不求人”,在自己手掌心裏輕輕敲了兩下,問道:“跟你動手的那幫人,用的什麼招式,你看清楚了嗎?”
    丁建眨了下眼,剛想和霍大爺確認所謂的“招式”和武俠小說中時常露臉的某個高頻詞彙是不是同一個意思,就見陳聿點點頭,站起身比劃了幾個手勢。
    丁建:“……”
    大凡男生都有過熱血沸騰的中二時期,幻想有朝一日能跟武俠小說裏的大俠似的,在某個不起眼的街頭拐角遇見傳說中的隱士高人,被人一眼相中,獲贈通關獎勵武功秘籍,從此搖身一變,鮮衣怒馬行走江湖,仗三尺劍,蕩盡天下不平事。
    丁建也不例外。
    可惜,這些熱衷於武俠情懷的男生,十個裏有九個沒能撐到成年,那點熱血情懷被高考磨去一點,被四六級磨去一點,被考研磨去一點,再被疲於奔命的升職加薪磨去一點,磨來磨去,便隻剩一點殘渣廢料,踩在鞋底還嫌硌腳。
    由此可見,理想和現實之間永遠橫亙了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太平洋,哪怕是自命不凡的丁總,也隻有淹死在海水裏的份。
    他傻愣愣地看著陳聿,作為一隻根正苗紅的戰五渣,理所當然地沒看出什麼名堂。然而在行家眼裏,這幾下已經是石破天驚,殺機四現!
    霍謙猛地捏緊不求人,這老頭看著幹癟瘦小,手勁卻異乎尋常的大,手背上青筋交錯,骨節嶙峋,乍眼一看仿佛一塊堅硬的頑石,差點把木頭做的不求人一劈兩瓣。
    好半天,他眼珠微微一轉,長出了一口氣:“都這麼多年了,我原以為這幫耗子早就滾出東海市,找個窮山僻壤躲起來,沒想到啊……”
    陳聿不熟悉江湖事,聽得雲裏霧裏,然而聯想起那夥黑衣人藏頭露尾的華風,還是忍不住給老頭精準的形容點了個讚:“霍爺爺,您說的是誰啊?”
    霍謙沒馬上搭腔——這位也不怎麼講究,將一遝舊報紙隨手挪到一旁,往堆滿雞零狗碎的沙發裏一靠,半晌,拖長聲調,慢吞吞地說道:“峨眉金頂開天險,蜀中梨花待曉寒。欲看逍遙傾日月,翻雲覆雨一掌間。”
    丁建:“……”
    不是在討論黑衣人的事?這老頭怎麼突然哼哼唧唧地念起詩來?
    可能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霍大爺摩挲著差點分屍兩段的不求人,慢悠悠地說:“這裏頭說的是南武林盟的四個門派——丁先生要是愛看武俠小說的話,幾個要緊的門派應該聽說過。”
    丁建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什麼少林武當,都是小說裏的標配門派。”
    霍大爺笑了笑:“少林武當,招牌夠響亮,可惜後人不肖,較真論起武學一道,不比咱小區門口的燒餅攤老板強多少。而且少林是北邊的門派——咱們南北武林,大致是以江北江南一線劃分的,南武林傳承至今,許多門派都沒落了,聲名不顯,泯然眾人,提不提沒分別。剩下的,有好事的江湖朋友掰著手指湊在一塊,總共湊出這麼四句詩。”
    丁建豎起耳朵,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峨眉金頂’這一句好理解,說的是峨嵋派,關於這一派的創派祖師,江湖上有好幾個說法,丁先生聽聽就算,不用太較真,反正肯定不是小說裏的那位。不過,這一派倒確實是以女性傳人居多,使的也是劍,走的是輕靈機巧的路數,施展起來猶如水銀瀉地,揮灑間又暗藏無數殺機,端的是精妙無雙。”
    “第二句說的是蜀中唐門,傳承多年,在江湖上也頗有盛名。隻不過,這一派最為人稱道的不是武功,而是暗器和用毒,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傷人害命,尤其是祖傳的暴雨梨花針——據說此物扁平如匣,長七寸,厚三寸,一旦觸發機括,九十九枚銀針呈暴雨梨花之勢射出,每一出必見血,可稱天下第一。但也因其凶險,趕上上世紀八十年代嚴打那陣,各大門派紛紛夾起尾巴做人,尤其是蜀中唐門,幾乎銷聲匿跡,這麼多年沒再露過麵,相當於就此退隱了。”
    “第三句指的是逍遙派,雖說這一派人丁不旺,在江湖上的聲望也不如前頭兩個門派,隻是小說野史中偶爾提到一筆,但也不能就此小看了,因為這一派每代都少不了經天緯地的人物。比方說抗戰那陣,就有逍遙派的前輩前赴後繼,幾乎是毀家紓難。那會兒我年紀還小,功夫練得不到家,差點在戰火中喪命,也是得虧逍遙派的老哥哥把我背出來,才能苟延殘喘到今天。”
    丁建早過了做夢的年紀,最後一點“武俠情懷”也在本科畢業之際,被他連著一遝二手書捆吧捆吧,賣給新報到的學弟學妹了。可當他回歸正軌、在“升職加薪”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時,眼前老人若無其事的一番話讓他前所未有地意識到,那個夢境中刀光劍影的世界,其實離自己並不遠。
    隻是,他卻再不會像多年前一樣,被“江湖”兩個字輕易點著一團中二之魂,整個人隨之熱血沸騰,不知今夕何夕了。
    隻聽霍大爺又長籲短歎了一聲:“……可惜啊,自打八年前,逍遙一派便再不聞名於江湖,這一脈的傳承算是斷了。”
    丁建和陳聿互相看了眼,直覺逍遙派的傳承斷得有問題,不像是“自然滅絕”。陳聿掂量了一下,問道:“是怎麼斷的?”
    霍大爺遲疑片刻,說道:“江湖勢力紛繁複雜,有名門正道,自然也有……不那麼正派的勢力。”
    陳聿剛聽一個話音就明白過來,敢情到了二十一世紀,嚴打都過了好幾輪篩子,伴隨俠道精神貫穿江湖千百年的“邪魔外道”依舊沒消停。而且,正派勢力似乎還栽了不小的跟頭。
    好生甩了“邪不勝正”倆耳光。
    “那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霍大爺說,“從蜀中到雲南一帶,氣候濕熱,毒物也多,擅毒的不止唐門一家,這一派的名字你們可能也聽說過,叫五毒教。”
    陳警官還好些,平時逼裝多了,總能繃得住。相比之下,丁總的定力就要差點意思,眼珠子差點從眶裏飛脫出來。
    ”五、五毒教都跑出來了?”他結結巴巴地問,“那、那日月神教和任盈盈是不是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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