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物歸原主
    敖丙睜開眼，正對上有些狼狽的哪吒。他還沒見過這樣狀態的他，一身泥濘，眼含血絲，頭發淩亂，全身邋遢不堪，高定皮鞋像是下過礦坑，被蹂躪的不成樣子。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嘴角的幾縷血絲，甚至襯衣上也有好幾塊幹涸的血漬。
    哪吒不由分說，扛著他就跑。敖丙被顛得五髒都要移位，但還是忍著不適問他：“你嘴角的血，怎麼回事？”
    哪吒言簡意賅地回答道：“被你的武器打到內出血……”
    “我的武器？”敖丙覺得每次自己醒來，都像是錯過了幾個億的劇情，前後完全連貫不起來。還好自己的記憶老是出問題，糊裏糊塗地在人間過了幾千年，也早習慣了一臉懵逼……
    哪吒回答道：“沒錯，龍宮挖出來了，你原先的武器也找著了。它正在那看守龍宮大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現在帶你去把那對混球收拾了，居然連老子都打，不長眼的東西！”
    敖丙一邊被扛著走，一邊悶笑出聲來：“打得好……”
    哪吒聽了情人的笑聲，覺得自己剛被錘成內傷也是值得的。
    等到他們乘著地底有軌便車到達龍宮門口，那兒已經被挖得很開闊了，眾人也不用縮小或變成原形。敖丙久臥病床，身子有些輕飄飄，腿還沒什麼力。哪吒剛剛被海鹽珍珠棒打殘，也捂著腹部佝僂著背。兩人相扶相攜著來到門口，形容親昵。讓各個旁觀者猝不及防，一口狗糧。
    “……徒兒，這就是你原先的武器，你有印象嗎？”豹公公急切地詢問。
    敖丙看了看門上交叉放置的那對圓錘形武器，覺得眼眶一熱，許多熱血的記憶紛至遝來，腦裏一震，像是被太多信息充斥，快要爆炸……
    他捂著疼痛的太陽穴，強忍著身子的虛乏不適，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他認識那個東西，它太眼熟了。它正是自己當年的愛物，當年最珍視的戰友。他們曾經披肝瀝膽、生死與共。它見證過他龍太子的尊崇與榮耀，它親曆過他的每一場殺伐與戰鬥。
    “嗡……嗡……”海鹽珍珠棒突然發出炫目的藍光，棒體瘋狂地顫抖起來，“噌……噌噌”它的震顫更劇烈了，簡直要摔跌在地。
    三千年了，它埋在深海的泥濘裏，周遭全是死物怨靈的詛咒與哀嚎。
    陽光、水霧、空氣、花香，碧空闊海、繁花綠茵，都仿佛是前世的幻覺。
    它瘋狂地想念著主人帶著他的日子，長河巨川、海波洶湧……
    主人化成龍身，帶著騰雲駕霧、穿越雲遮霧罩的高空，布施雷雨、福澤大地。
    主人帶著他，與放肆的海妖決戰，揮動著它，攪動海浪，如瀑布一樣飛卷上去，又瞬間凍結成無數冰椎，猛襲向對手，將海妖圍困當場。
    主人帶著他，與魔丸生死對決。它的主人，從未有那樣痛苦的時刻，雖全力襲去，卻又心有不忍。它懂他的矛盾與掙紮……
    再後來，主人將他放置在大門處，落下結界，交給他鎮壓龍宮的重責。
    ……
    在主人離去後的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在等待主人的歸來。
    時間太漫長了、四周太黑、太寂寞了，怨靈圍著它，嘲笑它、譏諷它。它們說，主人遺棄它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傻子。後來又有長舌的幽靈說，太子早就死了，你這傻子何必苦守諾言。
    它把這些長舌的宵小們全殺了。該挑撥離間的，統統都該死！
    許多年過去了，再也沒有任何怨靈存在，它們全被自己殺掉、煉化，一點渣都不放過。
    再也沒有任何精怪們會胡言亂語，亂我心誌了！
    在黑暗中，在等待中，好寂寞啊。
    主人，你真的遺棄掉我了嗎？
    ……
    現在，這一刻，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人，不正是主人嗎？
    雖然他的腳步有些虛浮，人也很消瘦，甚至神魂不全。但這的確是自己的主人沒錯！
    但是，它好怨。為什麼，為什麼三千多年了，你才來找我？如果你活著，為什麼不早點來帶我離開這鬼地方？
    敖丙慢慢爬上台階，走到門畔，用雙手撫摸著這對久違的老朋友。
    他用寬廣的袖袍細細地擦拭著海鹽珍珠棒的泥垢，輕輕地說了一聲：“辛苦你了！”
    全身震顫的海鹽珍珠棒突然不再震顫了，那些怨氣與不甘像是突然就褪去了，戾氣快速收斂，滿腹的埋怨都化成漫天的委屈。它現在就像是融化的雪球一樣，滴落了許多晶瑩的液體……
    “你在哭嗎？傻孩子……”敖丙又用袖袍擦拭著海鹽珍珠棒的淚水，絮絮道：“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到了陸上，大約是失去了記憶，所以根本不記得家在哪，也不記得把你放在哪，我一個人在陸上找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一開始我還記得我在找一個地方，找一個重要的東西，到最後，年久日長，我竟連要找什麼都忘了……”
    他這話說得，讓聽者無不動容。哪吒忍不住上前，把他擁在懷裏，悄聲安慰道：“過去的都過去了，如今找著你的家，也找著你的武器了，該高興才是！”
    小藕霸也抹去眼角的淚花，大聲提醒道：“敖丙爸爸，你試試看，能不能拿得動這對錘子，不過，要小心哦……”
    這麼細弱的敖丙爸爸，要舉起這對大錘，怎麼看都像是無法完成的樣子。畢竟這對圓錘，大夥使出吃奶的勁，都動不了分毫呢！
    敖丙對著小藕霸笑了一笑，安慰他不用太擔心。這一笑，簡直如冬日暖陽一般，湖上的凍塊解凍，湖畔的楊柳初綠，淺草茸茸地爬滿山坡……
    許多年以後，小藕霸依然記得敖丙爸爸的這個動人心魂的笑。這是敖丙爸爸的高光時刻，所有的人與物都化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他是絕對的主角！在萬眾矚目中，敖丙輕巧地拿起了那把巨大沉重的海鹽珍珠棒。就像是某個瘦弱的少年，拔起了百年來深埋地下某把魔刀，又像是某個孱弱的智者，終於解開了無人可解的某個寶箱秘鎖。秘鎖難破、魔刀不啟，也許隻是沒有遇到對的人。
    那把戾氣橫生、萬夫莫開的錘子，現在如同乖巧的嬰孩，被主人拿捏在手，再不似剛才跋扈堅悍的模樣。
    伊太真與豹公公對視一眼，心中有了共識。若這武器依然認主，並聽從駕馭，那可以暫時留下。至於其身上的戾怨之氣，未來再想辦法消弭。
    “吱……呀……呀……”沉重的龍宮大門緩緩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