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的窗門被狂風吹開砸得牆麵直作響，雨水像是往裏麵灌般傾瀉而下，屋內綠植早就被吹得破碎淩亂，江子熙費力地抬眼看說著些什麼的江曜卻無濟於事，他越想仔細去聽便越是迷蒙，分明意識清醒著。
    雨水打在江子熙身上顯得有些狼狽，他舔了舔臉上滑落的水珠默默咽下，總覺得像是回到五年前站在窗邊仰頭偷偷喝雨水的時候，無助又弱小。
    連自殺都不能遂願，他都要搞不懂自己活著的意義究竟為何了。
    江曜不知何時離開了，等蕭遲過來的時候江子熙就正坐在廳中，衣衫濕透，發絲貼在麵頰上，身邊除了桌椅的擺放以外都淩亂不堪。
    “子熙？這是怎麼了？”蕭遲握緊了腰間的長劍幾步衝過去，腳步停在還有幾步遠的位置上站定，眼底微微透出的警惕被江子熙盡收眼底，“剛剛長老說似有魔族入世，你…你這兒，沒事兒吧？”
    “能有什麼事。”江子熙掀起眼簾輕應了路，麵皮上無波無瀾瞧不出有什麼不妥，他抬手拉了身邊水鈴鐺搖了搖，“下人還是老樣子罷了。”
    蕭遲沒說話，看著門口處慢悠悠晃進來的仆人心裏莫名憋悶起來。
    “剛剛。”蕭遲看著在自己麵前有些無所顧忌開始褪下潮濕衣服的江子熙麵上一陣灼燒，他低下頭去錯開視線，“巫師們說有魔族入世才惹得晴空暴雨，你沒事吧？”
    “你覺得我該有什麼事嗎？”江子熙心氣不順，提到魔族這邊就更是胸中鬱火翻騰，他掀了眼簾淡淡回應一聲，“嗯？”
    蕭遲愣了下看向和他同樣愣住的仆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這便算是江子熙發脾氣的樣子了，可理由呢？
    也意識到自己說話過衝的江子熙眨眨眼睛歎了口氣，“…沒事，我有點、提不起精神而已。”
    江子熙不再理會兩個大眼瞪小眼的人慢吞吞轉身去了屏風後，揮手屏退下人之後垂眼看著水麵，嘴巴張開，血色花紋倒映在水麵上悠悠著破碎開，看著血腥瘮人。
    他們都看不到這個嗎？
    坐在升著熱氣的水中江子熙平白無故地打了個冷顫，體內從那個人出現開始就四處亂竄的火焰給他帶不來一絲溫暖。
    “子熙，最近城裏亂的很，少出門的好。”蕭遲搬了椅子坐在屏風前背對過去，身後不斷傳來的水聲惹人心亂，“今兒就不太平搞得巫師們人心惶惶，現在入了秋天也暗的快，晚上便是不要出門了。”
    “我就先走了，今天沒有客人的話…你早點休息。”蕭遲回頭看了下屏風上映出來的剪影默默吞了下口水，覺著自己有些不爭氣。
    屏風後一聲略帶倦怠的輕應，聽著像是人快睡著了的樣子。
    好在下人沒有由著江子熙這麼泡在漸漸涼下來的水裏，不到半個時辰就喚了江子熙起來更衣，瞧著他臉色不好也是早早撂了拓璞閣的牌子，今兒不見客了。
    然而江子熙卻是睡意全無。
    窗敞著，近了秋天的風卷著寒意裹在身上，江子熙跨坐在窗框上抬眼看著明亮到有些刺眼的月亮，他眯起眼睛來慢慢彎起唇角，覺著這多年不曾暗下去的明月很是諷刺。
    都道神以月照拂人間，可夜色朦朧下，陰影處是最不得神明關愛的。
    不是不能管，是懶得管，這個被神界支配了數百年數千年的人間總有人在黑暗中慢慢腐朽墮落，悄無聲息。
    江子熙撐著窗框跳下去，三層樓的高度落在地上卻沒發出半點聲音，沿著牆壁溜走的鼠類不吭一聲。
    拓璞閣身後的街道有些昏暗，江子熙帶著鬥篷的帽子走在高牆落下的陰影裏，側麵斜落進來的月光打了身體的一半，麵容對半分著，眼簾卻始終垂著。
    他依稀聽到了咀嚼聲，淡淡腐臭味從不遠處傳來。
    瞧，這就是陰暗之下，神明看不見的地方。
    江子熙抬頭看向那個散著淡淡光暈的圓月抿了抿唇，手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來，豎了個與他格格不入的中指。
    乞丐嘴下嚼著死人的皮肉，腹中填滿了鮮血，但他們知道，明天的日頭會依舊高升，活著就夠了。
    “我以為他不會做這種動作。”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江子熙看的江曜唇角彎起來，身下青瓦泛著潮氣卻影響不了他，“可愛。”
    哪裏可愛？
    安落瞪大眼睛看向前麵江曜的背影，質問哽在喉間噎得他胸口發悶。
    他也不知道那個外表看著幹幹淨淨漂亮至極的孩子能做出這種動作，哪怕先前幾百年的相處下來也瞧不出江子熙是這麼個樣子，分明是個不怎麼說話，隻會溫溫柔柔笑著的孩子來著。
    人類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