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罹患 第六章: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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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oul第二天掐著下班的時間,直接把正準備離開情報管理部門辦公室的Iason堵在門口。
Iason不得不再次麵對一看就是一副要來質問他模樣的Raoul。
“你又找到我什麼茬了?”Iason一副問心無愧的嘴臉。
“Guy沒死,這是怎麼回事?”
“哦……他沒死?”
“你裝什麼糊塗,Katze救了他,你別告訴我不知道。”
Iason不可察覺的稍微眯了一下眼睛:“他說的?”
“他告訴我就意味著,憑他的自處模式,不宜再插手了吧,你果然默認他活著的事。”
“Raoul,當時Guy是我救的。”
“你……!”Raoul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好看的眉宇裏明明白白刻滿了震驚。
“不過現在,我完全不介意他是死還是活,反正一點關係都沒了,也懶得操這心。”
Raoul仿佛要確認什麼似的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那麼Katze呢?”
“嗯……你要追究他欺騙了你的這件事嗎?”
“嗬”Raoul冷笑,“要他賠命這種話就算了,畢竟你肯定要說什麼‘臨時再培養一個用的順手的棋子也挺麻煩’這樣的話,不過——”
“他確實欺騙了你,所以你有權利懲罰他,你要我給出這樣的許可吧。”Iason側身靠在帶著弧度的金屬牆麵上,依然是那種慣常的,略微低沉而充滿張力的聲音,平靜卻堅定不移的語氣,“的確,如果是你來質問,以我現在的立場,確實很難說出‘不行’這樣的話來。”
“那就是,‘我就勉為其難的同意了’的意思?這可真是個勉強的回答呢。”
Iason低笑了一聲:“別這麼說,如果我很爽快的答應了,你可能又要用打量實驗品的眼神打量我一遍了。我的態度就是這樣,Guy我不管,Katze你別真的把他搞壞到沒法用的地步就行,其他的,隨你。”
Raoul:“嗯,那很好。”
他的目光在Iason的辦公室裏轉了一圈,這裏除盡一切奢華的裝飾,僅剩下沒有任何累贅的,貫徹機能美的簡潔與隱蔽。
但是他總覺得,今天這個原本充斥著無機質死寂氣息的地方,今天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種不可名狀的違和感,就好像在絕對的靜止裏,藏著有什麼就要移動起來的緊張。
“沒什麼其他特別重要的事,我該下班了。飛船的事,不要現在和我說,不太方便。”
“……嗯?”Raoul的表情經曆了一係列的變化——從略微疑惑到雙眉緊鎖到眼角抽搐。
“IA-SON!你是認真的嗎!”
沒錯,這就是他剛才那種莫名其妙違和感的源頭了,這個辦公室裏,還有一個第三者。
“你又沒有事先通知我要過來,為了不讓他出現在你麵前,我已經很當機立斷隨機應變了。”
“……”Raoul此刻真的有種不顧金發的矜持與風度,並不計後果的,把Iason給揍一頓的衝動。
“好了,好了,你最近還真的是一點就著,之後再過來找你真誠的賠罪,現在為了息事寧人,還是先各走各的路怎麼樣?”
Raoul本著“我不能和一個因為戀愛而腦殘的人一般見識”的心態,但還是被氣地轉身就走。
死性不改!簡直是見了棺材照樣笑,撞了南牆不回頭的典範!
Iason看著他的背影難得誇張的歎了口氣:“Raoul,你老這個樣子,我們都沒法心平氣和的好好說話了。以至於我忍不住多嘴一句,你真沒想過,去體驗一下‘愛’是怎麼回事嗎?”
Raoul頭也不回的,隻說了一個字:“滾。”
“他剛才竟然說了髒話,不可思議,那是真的很生氣了,可能是憤怒至極了吧。”Iason把臉轉回來,這句話明顯是對室內的某處說的。
等Raoul離開,一個黑發的青年從流體造型的桌子背麵鑽出來。
“所以為什麼Raoul會突然過來啊……”
Iason湛藍的眼中流過一抹溫和的笑意。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托你的福,最近我的處境可算是前所未有的艱難呢,幾乎每天都要被這麼來一下。”
“……”Riki一下子無言反駁。
這個黑發的青年就這樣靠著冷製的桌緣陷入了無言,或者說,深沉的思索。
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自己還說不說的出——不要傷害Guy,放過他,這樣的話來。
他當然還是在意Guy的,但是,此時,他再也無法問心無愧的說Guy是無辜的,是他們把他逼到這個地步的。這對Iason不公平,不,如果他還能這樣一意孤行的認為,那已經不是不公平的問題了,而是根深蒂固的偏見,是赤。裸。裸的昧著自己作為人類的良知,自欺欺人。
差點害死Iason和自己的是Guy,是他曾經最珍視的同伴,對子,家人;而救了他們的,反而是兩個曾經他打心底排斥的,被他所認為是站在特權階級之頂,代表絕對權力與惡毒的獨裁者,暴君,Blondy。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得救,是因為Iason的關係,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更加深刻的意識到,不僅僅是Iason而已,原本被認為是沒有情感的Blondy這個群體,精英中的精英,其實並不如他們向世人所展現出來的那樣冷酷無情——至少他們會為了他們的同伴,去救他們自己深惡痛絕的貧民窟雜種。
隻要腦還是活生生的腦,那麼他們到底還是逃脫不了屬人類的本質,不過是身體的其他部分都被生化器械替代了,但他們終究還是有情感的人——哪怕他們自己因為與生俱來的傲慢與矜持,從來不願意承認。
倒不如說,從被創造出的那一刻開始,就被灌輸了完全的Blondy專屬價值體係,從來都不能好好理解人類情感卻其實具有人類情感的他們,從某個層麵上來看,也是一種悲哀吧。
已經沒有辦法再像原來一樣一心一意地敵視他們了,就算Raoul再怎麼直白的向自己表現出惡意,甚至殺意,就算其他的金發再用對待移動災難的態度鄙夷而厭惡的針對自己。
那場震撼了整個星球的大爆炸裏,已經有什麼東西永遠的改變了。
每一次想起來,Iason那雙顯示著一切都心甘情願承受卻依然不失威嚴的藍色眸子,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不含有任何期待的淡淡口吻,就感覺心髒一陣陣發麻。
“Guy,在斜坡上,走吧。沒時間了。”穩重,深沉,純美,冷靜,理性的,令人心安的嗓音,沒有任何抱怨,不以恩人自居,不懊悔什麼,不悲傷什麼,不憤怒什麼,不期待什麼,以至於不帶任何感情起伏。
他到最後,在廢墟裏耐心的等待自己跌跌撞撞的行走,沒有伸出手——我記得你最討厭欠別人人情了。
他用無言闡述了最初的尊重,又用生命成就了最後的守護。
他更記得自己竭盡全力地從斜坡上回來,再看見Iason的那個瞬間,從那張端麗到極致的臉上,從來沒有任何迷惘與不安的臉上,露出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難以置信的動搖。
“Riki……”他僅這樣呼喚了一句自己的名字。
他第一次從那冷靜強大到仿佛永遠都不會帶有明顯情緒的嗓音裏聽見了不加掩飾的驚喜與思念,還有明明白白的——愛。
他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與耳朵。
在死亡麵前,他終於看清楚了,曾經不能理解的傷害,不能表露的愛意,不能看見的真實。
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意識到,寵物環並不是枷鎖,而是……楔子。
沒問一句話,沒做任何責備,沉默隻是過於平靜的溫柔,凝視隻是千言萬語的無聲出口。
那時候他終於徹底明白裏自己的心,不,其實他早就應該明白了。
“Iason很討厭自己湊上去的寵物吧。”
裝出依然抗拒的模樣,隻為了讓那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從什麼時候開始,被強迫待在Iason身邊的自己,已經在意識深處開始恐懼被他拋棄。
在那時候,爆炸聲此起彼伏。
似要撕裂大地的鳴動持續著。
殘陽如血,如血的,卻不僅僅隻有殘陽。
在淡淡的紫色煙霧裏上升的,死神展露幸福,醉心,甘美的豔紅微笑。
閉上眼睛,
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也聽不見,
什麼也沒有說。
那時候他感到,死亡是他們最好的終結。
響徹周遭的爆炸聲正在遠去,橫搖和縱搖交織晃動著身體成為虛影。
啊,原來死亡的感覺,竟是如此寧靜與祥和。
——直到,另一個人憑空掉落之前。
繼Iason之後,第二個顛覆了他對Blondy認知的人。
砸在他們麵前的這個人,將他們從死亡營造的甜蜜幻夢裏驚醒了。
看慣了金發貴族那些不展露絲毫情緒整日仿佛帶著麵具的麵孔,從廢墟裏爬起來向他們衝來的這個人,讓人無法想象他臉上透露出的驚恐是裝出來的。
“Iason,你瘋了。”
“你才是瘋了。”
“請閉嘴,做一個安靜的殘廢美男子。”
“彼此彼此。”
這是這兩個金發唯一的一段對話。
他們當時一定都彼此不明白對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卻詭異的竟毫無驚訝可言,甚至在這樣的場合下都還不忘了鬥嘴。
那人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黑色的,火燒過後的煙氣,單邊手臂已經沒了。
而他以人類不可想象的力量將Iason瞬間頂到肩膀上,用空出來的單臂提起Riki,又用人類不能理解的速度在廢墟之上狂奔。
爆炸聲在他們的身後響徹整個城市。
衝擊的造成的熱浪直湧紅色的雲霄。
接著,DanaBurn轟然崩塌……
“你……為什麼……”明明不該詢問,卻終於忍不住問了,在意識若即若離的邊緣上。
“同事愛。”
“他胡說。”
那一刻Riki是想笑的——什麼嘛,他想,除了愛情以外,Blondy也有同僚情誼的?看他們明明整天唇槍舌劍的,真讓人不敢相信。
或許他們的情誼,還真的就是藏在這看似總劍拔弩張的氛圍下吧,畢竟他們就是一群不懂得合理表達的……Blondy啊。
直到自己被甩出去,被Iason用身體墊住砸在地上,在他們麵前,那人用失去右臂的肩膀撞開了巨大的坍墮物。
在愈發沉落的夕陽下,紅色的光芒穿透了他因為雙膝跪地完全散落在廢墟縫隙裏的金發。
在紅色的晚霞裏金橙的光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藍紫色。
然後被撕爛半邊身體的這個人,再一次站了起來。
當他轉身向他們走來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看見折斷的肋骨光滑的斷口,與他一側腿上已經露出的金屬骨骼的創傷。
他從這個從天而降的Blondy眼中看見了無機質的紅芒。
那是真正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疲勞,感覺不到正在消亡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