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鬼差是個看起來不足十歲的小童，說起話來老氣橫秋，一嘴一個“地府有地府的規矩”，跟在他屁股後麵的孟小皇子倒的確很老實，從不東張西望看那些哇哇亂叫的餓死鬼們的熱鬧，隻專心地盯著鬼差腦勺上那條葫蘆辮子，至於對方正說的話，那是半點也沒聽進去。
    驀地，鬼差停住了腳步。
    “怎麼，你對我的辮子感興趣？”
    聽到這話，孟小皇子這才算回過神來。
    他偷瞄著鬼差暗自在心裏嘀咕，這小孩臉上是冷冰冰的，但要說嚇人，那是一點都沒有。隻不過在別人的地盤上總要給些麵子，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不敢不敢，隻是覺得有些新奇。”孟小皇子努力回憶著自家小妹在父皇麵前低眉順眼的樣子，很是裝模作樣地說著，末了，還覺得不夠，要再添上一句，“大人你的辮子可比張老夫子編得好多了，你是沒見過他給我妹妹編的發髻，哎呀……”
    張老夫子張齊達乃當朝一眾皇子公主的老師，學識涵養沒的說，稱得上是一代大儒，雖然已故，但對後世影響依然頗大。引路的鬼差顯然也知道此人，隻不過他沉默地望了痛心疾首的孟小皇子一眼，終究還是沒有把這老先生也在地府任職的消息說出來。
    難怪陽間的傳言都說這七皇子缺心眼，果不其然。
    鬼差吃不定孟瑜這是在損他還是貶他，隻好轉開話題：“我剛才所說的，你可都聽清楚了？這些條條框框你不記住，若是到了他方的小世界出了什麼事，地府可幫不了你。”
    他話音剛落，便見對方連連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雖然這樣子看上去很誠懇，但張老夫子有言在先，說是這小子插科打諢拿手得很。鬼差仰起頭以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孟小皇子：“你真記住了？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一聽他這話，孟小皇子皺起臉，頗有點扭捏：“……還真有件事。”
    從引路以來，就見慣了這七皇子沒臉沒皮的樣子，這會居然還有事能讓他不好意思，鬼差奇道：“什麼事，你問吧。”
    孟小皇子咧開嘴笑了：“大人，我在你們地府這當差，月錢幾何啊？”
    鬼差沒差點想把這小子一腳踹回隔壁。
    有這麼說話的嗎？做了鬼給地府辦事還問工錢？
    不過這些話若出了口，他也想得到這小皇子肯定還會理所當然地說些“難不成我要給地府打白工，那我可不幹”諸如此類的話，他懶得費口舌，隻翻了個白眼：“地府月錢一貫，每月去賞善司張判官那領。不過你情況不同，記得每次從方位的小世界輪回回來的時候，到那一並領了。”
    一聽去輪回還能領工錢，孟小皇子頓時喜上眉梢——雖然每月一貫錢相對他生前而言算是很寒酸。
    實在看不下去他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鬼差暗自退開一步，嫌棄道：“你真是當朝七皇子孟瑜？堂堂皇子什麼金銀玉石沒見過，怎麼這樣好財？”
    “好財怎麼了？”孟小皇子挑眉道，“我母親是當朝已故的餘太妃，我父親是已故的太上皇，我就是天生的皇親，凡間的財寶都是我家的，我說什麼了嗎？”他抬起頭，顯然十分得意，“重要的是，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我的錢都是我自己賺的。每一分每一毫，從哪來到哪去，我都是清清楚楚，可不跟我那些兄弟一樣，被府裏的下人給糊弄了。”
    鬼差想了想，似乎果真有聽過七皇子經商才能過人之類的說法。
    或許他果真對自己的錢財了若指掌吧。
    可惜，在死物麵前胸有成竹，在人世中卻糊裏糊塗。恐怕這小皇子直到現在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把命給丟了的吧？
    鬼差想起張判官那句“七皇子孟瑜是被人毒害而亡”，便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去投胎吧。”他說，“方外世界不歸地府管束，不過總還是能讓你投個好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