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大年三十晚上，筒子樓裏家家戶戶都熱鬧非凡，當然，莫凡家也是熱鬧的，隻是熱鬧得跟其他家不太一樣。
    他媽詹小菊磕著瓜子看著春晚，電視聲兒開到了最大。趙麗蓉跟裏頭剛說唱了一句“春季裏開花啊十四五六”，她突然就豪放地大笑起來，嚇得廁所裏的莫凡手一抖，手裏的砸炮落地，啪的在他腳邊炸了。
    嚇得他尿都快出來了。
    把手裏的砸炮放到一邊，正打算脫褲子撒尿，就有人來敲門。
    莫凡好奇，憋著尿跑到門口，一瞧，是中午那阿姨來了，手裏還提溜著一個藍色的塑料袋。
    “我還盤子來了。”肖小玉將盤子遞給詹小菊，笑眯眯地衝莫凡抖抖手上的塑料袋，“小凡凡，謝謝你的餃子，來，阿姨請你吃橘子。”
    莫凡瞅瞅詹小菊，不大敢接。
    詹小菊笑著瞥了他一眼，“這時候還挺會裝的，來吧，阿姨給的，還不趕緊謝謝阿姨。”
    “謝謝阿姨。”莫凡興高采烈地湊上前，卻發現肖小玉身後還藏了一人。
    “顧白，來問阿姨好。”肖小玉把藏在她腿後的小人兒扒拉出來，對詹小菊說：“我家顧白。”
    “呀，這孩子長得可真水靈。”詹小菊真心誠意地誇讚。
    莫凡睜著銅鈴眼，警惕地打量著麵前這個長得像洋娃娃穿得像小紅帽一樣的小女孩兒，後退兩步！
    肖小玉見莫凡那繃緊的小臉，納悶兒道：“怎麼了，凡凡？”
    詹小菊也莫名其妙，“看到好看的小朋友，你還緊張啊？”
    莫凡咬緊嘴唇，眼神充斥著敵意，哼，母螳螂！
    穿著紅衣戴著紅帽的小孩兒被莫凡這模樣給嚇到了，趕緊往肖小玉的身後縮去。
    大人們哪兒懂小孩兒的心思，隻覺得好笑。
    肖小玉從塑料袋裏掏出一個橘子塞到莫凡手裏，問：“凡凡今年多大了呀？”
    莫凡全部注意力都在對麵的“母螳螂”身上，哪兒還有心回答旁的。
    詹小菊尷尬，可大過節的，也不好數落孩子，便說：“他四歲半了，你家顧白多大呀？”
    “剛滿四歲。”
    “多好，年紀近能玩兒到一起去，樓梯拐彎那家的胖小子就比莫凡小一個月，顧白這一來，他倆就又多了個伴了。”
    “那真的太好了。這孩子一直跟在我身邊，就沒怎麼跟同齡孩子一塊兒玩。都四歲了，一見生人還怕成這樣，我正擔心呢。”
    “哎呀，這方麵你可別擔心，孩子兩三天就玩兒開了，況且還是男孩兒。”
    肖小玉笑著點點頭，又把顧白從身後拉出來，然後蹲到莫凡的麵前，說：“凡凡可是哥哥哦，以後帶著弟弟一起玩，好不好？”
    “弟弟？”莫凡總算被肖小玉的話分了神。
    “你是男孩子！”莫凡小臉震驚。
    顧白茫然的睜著大眼，點點頭。
    “怎麼可能，你明明就是個女孩子！”莫凡不信。
    “我是男孩子。”顧白聲音弱弱。
    “女孩子！”莫凡固執地叫。
    “男孩子！”顧白聲音漸大。
    “就是女孩子！”莫凡堅決不信，男孩子怎麼可能長成這樣。
    “男孩子，男孩子，就是男孩子！”顧白握緊了拳頭大聲喊，小臉漲得通紅。
    肖小玉和詹小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笑笑，不打算製止。孩子們要認識，需要個幼稚的過程。
    “女孩子！”
    “男孩子！”
    “女孩子！”
    “男孩子！！！”顧白氣得大喊一聲，突然扯著褲子，一下脫到腳踝，光條條地證明，“我就是男孩子！”
    發生得太突然，肖小玉和詹小菊都傻了，更別說莫凡，簡直是驚駭，居然真的是男孩子。
    顧白氣散，下一秒就覺得丟臉了，小嘴一癟，要哭。
    大人們誰都沒莫凡反應快。
    隻見莫凡扯著褲腰往下一脫，亮出小鳥來，“我也是男孩子。”
    顧白的眼淚頓時收了回去。
    可莫凡是憋著尿的，這一遇冷，一泡尿不受控製地唰唰直往顧白身上噴。
    顧白被淋了一身，剛收回去的眼淚，哇的一下全噴出來了。
    詹小菊一巴掌拍在莫凡的背上，“你幹什麼呀你，這麼大了，尿都憋不住嗎！”
    被打了，莫凡也覺得委屈，跟著就哭了，一邊抹眼淚還一邊對顧白說：“對不起，對不起……”
    肖小玉笑得前仰後合，直衝詹小菊擺手，“沒事沒事，孩子家的事兒，你別打他，那我帶顧白先回去了。”
    “不行不行，這哪兒行啊，”詹小菊一把將門關上，“這小兔崽子弄髒了顧白的新衣裳，哪兒能還讓你來洗，進來坐，我去放水給顧白洗個澡。”
    肖小玉極力推脫，可終究架不住詹小菊的熱情，隻好在客廳裏坐了下來。
    洗澡用的一大壺水在電爐上做著，得慢慢等水開。顧白的紅棉衣和紅棉褲在盆裏和了洗衣粉泡著，也得等上幾分鍾。
    詹小菊和肖小玉坐在客廳裏閑聊。
    一個是老公在外跑生意倒貨，過年回不了家，一個是老公工作保密，沒法著家，倆女人湊到一塊兒，越聊越投機，話題也越來越多，聊得激情四射，電視不看了，水開了往邊兒上一放，連臥室裏的倆娃也給聊忘了。
    臥室裏，顧白隻穿了一件秋衣裹在被子裏，小臉皺巴巴的，不停抽噎。
    莫凡局促地坐在顧白旁邊，小嘴不停地說：“你別哭了，別哭了吧。”
    顧白還是抽抽個沒完。
    莫凡有點急了，“衣服我媽媽會給你洗幹淨的，她可會洗衣服了，保準洗出來跟新的一樣。”
    顧白垂著腦袋，搖搖頭，抽抽。
    莫凡撓撓頭，“是我嗎，可我跟你道歉了呀，我再給你道歉，你不哭了好不好？”
    顧白搖頭，繼續抽抽。
    “你為什麼還哭呀？”
    顧白掙紮了許久，小聲道：“脫褲子。”
    莫凡恍然大悟，“你是不好意思呀，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也脫了呀。”
    顧白還是悶悶的。
    “是被我看到了不好意思？”
    顧白可算點了頭。
    莫凡皺起小眉頭，認真地想了想，說：“沒關係的，就我看見了。”
    顧白抬起頭來，眨巴眨巴大眼。
    莫凡盯了顧白許久，露出一副老成的表情，學著電視裏演的那樣兒，雙手放到顧白的雙肩上，背台詞：“我會對你負責的，等時機到了，我就娶你。”
    “娶我是什麼意思？”顧白歪頭。
    莫凡好好回憶了一下電視裏演的，解釋道：“我看了你，就得娶你。”
    顧白依舊不懂，迷迷糊糊地又問：“什麼是時機？”
    莫凡再回憶了一番，解釋：“時機就是我存夠了錢給你媽媽。”
    顧白還是啥都沒弄明白，隻是瞧著莫凡那認真的模樣，稀裏糊塗地就點了頭，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