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刀子拔出的刹那，感覺到滾燙的液體飛濺到我的臉上。這一刻，全部的思想和意識都停滯，我伸出手摸了摸臉頰，印入眼簾的是觸目驚心的鮮紅。是血，張牙舞爪地刺痛了我的眼球。
    我狠狠地擦拭著麵孔，希望這一切隻是我的幻覺，可是它卻依然存在，那麼鮮明和刺眼。賢宇回過頭，對著我溫柔地一笑，是如此模糊和遙遠。我驚惶失措地抱著他無力的身體，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賢宇，賢宇……”
    他吃力地伸手摟住了我，然後倒在了我的懷裏。他的呼吸漸漸微弱起來，我感覺到他在我的懷中一點一點地變冷，我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死去。
    “救命，救命……”我瘋狂且傷心地嘶喊，回聲在寂靜的工地中響起來，可是卻沒有人理睬我。
    肚子傳來撕裂般的痛，仿佛在提示我孩子也在傷心的哭泣。我一手抱著賢宇，一手按著疼痛的肚子。我好似置身在墓地，沒有生命，隻有死一般的恐懼。
    “賢宇，你不要死，求你。”我的淚洶湧而出，滴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血如同我的淚水一樣，把我們染成一片紅色。
    我睜著哭腫的雙眼，巡視了一番四周。這種時候，是不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可是，我做不到這樣等死下去，哪怕隻是一丁點的希望，我都要去試一試。
    心中下了決定，伸手抹去了臉上混合在一起的眼淚和血液。我轉身跪坐在地，拉起賢宇的雙手，用力將他馱到了背上。沉重的分量，幾乎讓我暈眩。
    肚子又開始一陣陣的抽痛起來，我忙按著肚子，“乖，我知道你要出來，等一等，一定要等著。”
    我抬起一條腿，努力著把身體撐起來，嚐試了幾次卻始終沒能成功。汗水從臉上滑落，混著我滿臉的淚珠，流淌到了我的心窩。背後一股濕熱的感覺，像剛煮沸的熱水，刺激著我的神經。賢宇和孩子都等不及了，現在隻有我還有力量拯救我們自己。
    “我可以的，可以的。”我不停地向自己鼓氣，然後再一次嚐試著站起身。
    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賢宇，堅持一下，不要死。”
    伴隨著我自身的痛楚，腳步虛晃無力。我忍著痛，慢慢地向前跨出一步，冷汗從額頭冒出來，意識仿佛就要失去。我邁到牆邊，用一隻手撐住牆，歇了口氣才繼續向前走。
    “我可以的，可以的……”我的呢喃仿佛這黑暗世界的咒語，“可以的，可以的……”
    用了好長的時間，我才艱難地移動到樓梯邊。我撐著牆一格一格向下挪，眼前的世界開始搖晃和旋轉。我甩甩頭，想拋開這種幻象，世界卻旋轉地更加瘋狂起來。
    最後的一絲意識，在我的手中變得顫抖，我仍試著踏向下一節樓梯。終於，世界天旋地轉地在我麵前晃動，我帶著賢宇像斷線的風箏，無力地栽向了地麵。
    隻聽見“砰”一聲，四周又回複到寂靜之中。我模糊地睜開眼，賢宇就躺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他的臉色蒼白到透明，我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聲。
    肚子的陣痛越來越劇烈，有股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腿流了出來。我摸著肚子，心底的絕望吞噬了我。賢宇和孩子就在我身邊，我卻誰也救不了。
    抬起絕望的眼眸，望著不遠處的賢宇，他那樣安靜地躺在那裏。就像從前每次早晨醒來，我看著他安詳地睡在身邊一樣。時空仿佛飛躍到了那刻，我們不再是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而是在我們那間溫馨且幸福的小屋裏。四周不再是黑暗的無邊無盡，而是陽光燦爛的下午。
    我居然笑了，笑容在灰暗的臉上卻掩飾不住的光芒和絢爛，照耀了這一刻最驚懼的時候。我們還在一起不是嗎？現在，誰也沒有辦法分開我們了。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我向著賢宇爬了過去。可是才一兩步的距離，我卻好似用了幾個世紀。終於，我抓住了他的手，冰冷的感覺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又向他爬近了一步，埋首在他的臂彎，心中的不安和恐懼才漸漸平定下來。
    “賢宇，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對幸福視而不見的人，輕易浪費幸福的人都要受到報應的。可是，你做錯了什麼？我們的孩子又做錯了什麼？”我轉頭看著他的臉，“是我錯了，我不該愛你，不該回來……找回愛情。現在……我們還能……做什麼？”
    泣不成聲的低語，讓夜晚更加地淒涼。一瞬間，我的一生從眼前閃過。爸爸的自殺，媽媽的病逝，遠澤的養育，賢宇的愛情，還有我的……錯愛。
    原來一生這麼短暫，在死前在一瞬間就可以恍然地度過。我們卻毫不珍惜任由幸福錯過，它在手中擦身而過的那刻，便注定了完結。當我們再次眷戀它在手心留下的溫暖和刻骨銘心，它卻注定了不會再來。
    錯過了，就永遠是錯過了。
    心中徹底的清明，讓我看透了人生。我卷伏在賢宇的身邊，“至少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痛苦慢慢地減退，意識也在慢慢地消失，我緩緩閉上眼，臉上卻始終掛著笑容。
    恍惚之間，四周響起腳步聲、叫喊聲。可我卻再也沒有力氣去理睬，沉重的雙眼緊閉著，疲累地隻能撐開一條縫隙。我隱約看見有人影在我麵前晃動，還有一聲聲熟悉的叫喚，“心娜，心娜……”
    我抓著賢宇的手始終沒有放開，最後殘留的意識，“救……救……孩子……”
    無邊的黑暗再次襲來，燈影交錯的景象越來越遠，我努力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麼，雙手卻虛幻無力地抓到了一絲空氣。
    “心娜。”我回轉頭，賢宇正站在我身後，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
    我衝他一笑，伸手握住了他，我們轉身離去，任由光景消失在我們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