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散りゆく者たち ACT 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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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桐雁夜陷入了漆黑的夢中。
什麼都看不見。
什麼都聽不見。
隻有皮膚能感覺到黑暗那密度驚人的重壓。
這裏,是哪裏——這裏好像是什麼人的體內。
所以,雁夜向黑暗發問——你是誰。
仿佛帶著令人窒息的壓力,黑暗低沉地轟鳴起來。如狂風般怒號,如天崩地裂。
“我乃——
被疏遠之人——
被嘲笑之人——
被輕蔑之人——”
黑暗中湧動的濃密黑影,就像一個蠢蠢欲動的人形。
沉浸在漆黑中的甲胄與頭盔。
比黑暗更令人驚恐的炯炯雙眸。
Berserker——間桐雁夜詛咒的具現,不,是他的憤恨從時空盡頭所呼喚而來的Servant。
“毋需讚我之名——
毋需羨我之身——
我乃英靈光輝下的陰影——
誕生自耀眼傳說中的黑暗——”
如同從地底升起的瘴氣一般,怨恨的歎息聲從四麵八方向雁夜包圍過來。
雁夜不安起來,他剛想轉過目光,鋼鐵護手冰冷的觸感逐漸靠近,狠狠地揪住了雁夜的衣襟。
雁夜消瘦的身體就這樣被提到了空中,Berserker的眼前——他被固定在不得不與那瘋狂的目光對視的位置。
“所以——
我憎惡——
我怨恨——
以沉澱在黑暗中人們的歎息為食糧,詛咒光輝的人們——”
“……”
雁夜反抗著無情地鎖住自己咽喉的護手,痛苦地呻吟起來。他的眼中,卻出現了另一副模糊而迷茫的景象。
閃爍著璀璨光芒的寶劍,以及手握劍柄、光彩照人的年輕武者。
雁夜對這個人並不陌生。
那是艾因茲貝倫的Servant·Saber……
“這即是我的恥辱——
因為她不朽的榮耀,我才會被永遠的貶低——”
黑色騎士的頭盔裂開了。
暴露出的麵容被黑暗覆蓋著,但那雙如炬的眸子,以及因為饑餓而顫抖的牙齒卻清晰可見。
“你就是,祭品——”
他冷冷地宣言道,二話不說將雁夜抱在懷中,閃著寒光的利齒刺入了他的頸動脈。
雁夜因為劇痛而慘叫起來。
但這慘叫聲卻沒能打動對方。狂暴的黑騎士吸食著從雁夜喉管中溢出的血沫,重重地咽了下去。
“好了,再多給我一些——
你的血肉、你的生命——
讓它們來激發我的憎恨——!!”
不要……
住手……
救救我!
雁夜用一切自己能想到的語言請求寬恕,希望有人伸出援手,但在這黑暗之中,他是不可能得到救贖的。
眼前時斷時續地閃著一片血紅,被疼痛與恐懼攪亂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但是他還是擠出了最後僅剩的一絲力氣,用最大的聲音再次叫了出來。
——隨著悲鳴醒來,自己依然置身黑暗。
但即便如此,冰冷而潮濕的空氣發出的腐臭味,以及數萬隻蟲子爬行時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還是清楚地告訴他——這裏毫無疑問是現實世界。
“……”
剛才的噩夢與現實相比,究竟哪個世界對間桐雁夜來說更為慈悲呢——
至少,從能夠忘卻這具身體即將死亡這一事實來說,或許留在噩夢的世界更加幸福。
被火燒傷並從大樓樓頂落下的自己,究竟是被怎樣的奇跡所救,又是怎樣再次活著回到間桐邸的地下蟲倉,憑雁夜的記憶已經不能理解了。
手腳的感覺很遲鈍,但他知道自己正雙手戴著鐐銬吊在牆邊。他無法憑雙腳站立,承受著整個身體重量的雙肩就像要脫臼似的疼痛。但這份疼痛和布滿全身的蟲子帶來的瘙癢感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蟲子們舔舐著被燒焦的皮膚,而皮膚下麵是粉紅色的新皮。看來,燒傷——雖然不知為什麼,正在痊愈。
恐怕,是刻印蟲想要將雁夜的身體作為苗床使用而維持著他的生命。但這完全沒用。為了使皮膚再生,魔力已經被強行消耗,雁夜體內所剩無幾的生命也就要枯竭了。它能夠清楚地體會到,就連輕輕地吸一口氣然後吐出去這樣的簡單動作,都在消耗著體力。
很快,自己就要死了——
明白自己根本無法做出反抗的同時,在他腦中不斷閃現的,是葵,以及櫻的麵容。
他曾經發誓要以生命作為代價去拯救她們……但最後,願望還是沒有實現。這份屈辱和慚愧,比起身體的疼痛更加煎熬著雁夜的心。
回憶起所愛之人的麵容,但緊接著,遠阪時臣冷漠的表情和間桐髒硯的嗤笑便襲上心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混蛋……”
從幹渴的喉嚨深處,雁夜用僅存的力氣憤恨地罵道。
“混蛋……混蛋,混蛋……”
他嗚咽的聲音忽然被一陣從背後傳來的愉快笑聲掩蓋了。
拄著拐杖緩緩向雁夜走近,蟲子紛紛避開這個衰老而矮小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雁夜所憎恨的對象,間桐髒硯。
“雁夜啊,你這樣子還真夠慘的。”
老魔術師用拐杖挑起雁夜的下顎逼他抬起頭來。雁夜已經沒有怒罵他的力氣,但依然用僅存的右眼帶著憎恨和殺意死死盯住對方。光是睥睨著對手,就已經是他精疲力盡了。
“不要搞錯了,我根本沒有責備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虧你還能活著回到這裏來——雁夜,我不知道是誰救了你。不過,這次的戰鬥,好像運氣不錯啊。”
想在愛撫著貓一般對“兒子”柔聲細語的髒硯,今天心情格外的好——所以,他那張滿是笑意的臉上寫滿了邪惡的意味。
“三個Servant已經解決,隻剩下四個了。說老實話,我沒有想到你居然能撐到現在。看來——這場賭博或許我還有贏的機會。”
就這樣,髒硯說完忽然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或許再為你上道鎖也不是個壞主意。雁夜啊,事到如今我就把專為了今天而秘藏的‘王牌’授予你,來吧——”
咕,拐杖突然抵住了雁夜的喉頭,逼得他不得不張開嘴來。立刻,髒硯的拐杖如同老鼠一樣向上挪去,猛地刺進了雁夜的口中。
“啊,嗚……!?”
雁夜痛苦地混亂了過去。蟲子順著他的口腔無情地侵蝕入食道,最後到達正在痙攣的腹中。現在他就算想嘔吐也已經來不及了。
隨後——腹中仿佛被放進了燒紅的鐵塊,猛烈的灼燒感從雁夜身體的內部炙烤著他。
“嗚……啊!?”
雁夜痛苦地掙紮起來,手上的鐐銬被弄得嘩嘩作響。原本仿佛停滯了的血液暴走般地沸騰起來,心髒也開始近乎破裂般瘋狂地跳動著。
那是被濃縮了的魔力塊。刻印蟲在雁夜暫時恢複了活力的身體內再次開始活動。雁夜全身的模擬魔力回路也開始了前所未有過的脈動,四肢也開始感到如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但這也意味著,雁夜麻痹的手腳再次有了知覺。
見到“王牌”奏效,髒硯高聲嘲諷道。
“嗬嗬嗬嗬,還真是立竿見影。
你知道麼?你剛才吞下的魔力塊,來自一隻淫蟲。就是最初吸取了櫻的貞潔的那隻。怎麼樣啊,雁夜?這一年來不斷吸取的少女的精氣——是最棒的魔力了吧?”
或許是這一連串殘忍的舉動滿足了他的嗜虐心,老魔術師帶著滿臉笑容轉過了身。當他正要悠然離開蟲倉的時候,他的譏諷再次刺痛了雁夜的耳膜。
“去戰鬥吧,雁夜。燃盡從櫻那裏奪去的生命。不要吝惜血肉將聖杯帶回來!如過你這種人能夠做到的話。”
而後,隨著倉門重重地關閉,周圍再次隻剩下冰冷的黑暗,以及蟲子爬動的噪音。
雁夜無聲地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