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葉晗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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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
一睜開眼,就是滿目的藍,幽幽的,悲哀而恍惚,仿佛神靈的詠歎。
潛在水底,她的眸光凝在了虛空中的某一點,虛幻的、並不存在的一點,目不轉睛的,就像那裏存在著,水色的幻境。那麼長時間的凝視,幾乎令她自己都相信,她真的,想起了看見了那些被掩埋的從前。
深墨色的長發在水底水草一樣飄散,伸展招搖,隨波逐流。她的眼神逐漸變得迷亂而虛幻。那並不存在的一點中,有什麼在浮現……
“嘭!!!”
水韻從水中猛地站起,激起水花四濺!
墨一樣的長發濕濕地貼在自己身上,滴滴答答地滑下成串的水珠,水沿著額淌下,滑過眉,從挑起的長睫上墜下,宛如淚滴。破碎在水麵,激起大片的漣漪。她劇烈地喘息著,幾近眩暈。微微趔趄,她幾乎無法從長時間的窒息中緩過來而導致昏厥。深呼吸數次緩和那種強烈的幾欲讓自己死去的昏沉,優雅擺動雙腿,她以絕對標準的蝶泳姿勢遊到泳池邊緣,抓住扶手攀上了岸,一旁的女侍急忙張開寬大的浴巾裹住她的身子,微闔了眸,她任由她們擦幹她的長發。一杯溫熱的奶茶被塞入她冰冷的手中。
舞落在不遠處看著,低低垂了鴉翼似的睫,濃密地掃下沉沉的黑影,遮蔽了她眸中所有的情緒。輕聲,她轉向一旁的英國女管家,用地道優美的英式倫敦腔詢問“今天長小姐潛水了多久?”
“三次,總共30分鍾。”嚴謹平板的聲音,就如她的臉和個性一樣。
舞落不再說話,沉吟著蹙眉。
姐姐的習慣,每次她遇到什麼無法解決的事情而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會去潛水。潛水時間越長、次數越多,她的心思越亂。這次竟然一氣潛水了半小時……程影楓對姐姐做了什麼她想她應該很清楚了——紅腫的唇,番茄紅的雙頰,姐姐難得的震怒,微紅熱燙的手心……這一切的一切都真實還原了二人在一起的情況,姐姐很明顯的被程影楓攪亂了心緒呢。
真不是一個好兆頭啊……
舞落微闔了眸,決然離開。
她應該做點什麼了。
水韻的手被奶茶捂熱,輕抿一口,香純的牛奶混合了上等紅茶醇厚濃鬱的芬芳形成絕妙的口感,讓她忍不住多飲了幾口。從胃裏升起的暖意,讓她感覺幾乎冰封的血液再次流動起來,唇間溢出滿意的歎息。
真好,終於不用想那個該死的家夥和那個該死的吻。
敢隨意吻她,明天她一定要把那個家夥打到連他親姐姐都認不出來的地步!
再喝一口奶茶,她刻意忽略內心的古怪情愫。
手機鈴聲悠揚響起,不緊不慢如打電話那人的一貫作風呢。
葉晗。
“給你七分鍾,出現在水色國際機場。”葉晗的聲音不帶感情,是學醫者中常見的冰冷漠然,“否則後果自負。”
掛掉電話,幹脆利落。徒留水韻一個人怒瞪著手機咬牙切齒。
這都什麼人嗎?這就是她妹妹!她那該死早熟的三表妹!
兩分鍾換衣梳妝,五分鍾車程,水韻陰黑了一張紅顏出現在葉晗麵前。而害她黑了臉的人則摘下墨鏡好整以暇地抬腕瞄了眼表,說了一句讓她的臉又黑了三分的話——
“你晚了36秒07。”
“葉!晗!你——”到底回來幹什麼啊?!是不是想氣死我啊!水韻真想這麼說。
“我是為家族夜宴回來的。”葉晗微笑著截斷她的話,長發被陽光映成一種華麗到近乎不真實的顏色,“和你沒關係,更不可能是為了氣死你而回來的。”
水韻仰天長歎——活在狐狸窩裏真不容易,尤其是活在一窩不會被感情蒙蔽雙眼的狐狸中間更不容易。就是常年居住倫敦不問家族事物的葉晗,都是一個擁有七竅玲瓏心的角色。
“我真是拿你沒辦法。”無奈地認輸,水韻拉起葉晗的手,“我們先去公墓祭拜你的離傷,然後你再去見淩然。這樣可以了嗎?淩三小姐。”
“原來你是淩氏家族的三小姐,在飛機上你戴著墨鏡還真是讓我沒認出來呢。”來人的聲音帶著濃鬱的英倫腔,中文說的相當生硬。她穿一身剪裁貼身線條簡約的套裝,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都市麗人的成熟自信,也許因了是混血兒的緣故,輪廓顯的格外深邃迷人,冷翠色的眸精光一閃,望向水韻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探究,“那這位……應該就是淩家大小姐水韻了對吧?和西歐傳聞中不盡相同呢。”
水韻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傳聞……她最恨的就是那該死的傳聞!如果不是雪纖柔跑的快,她現在已經被自己挫骨揚灰無數次了!盡在外麵破壞自己形象的家夥!如果不是這小妮子亂說,有誰能知道自己是那個誰啊(該死的她忘記他們給自己的綽號是什麼了)!死阿柔,最好不要回來讓我看到,否則我一定把你扒皮拆骨!
麵上卻是笑得大方率性,看的葉晗搖頭歎息。她彎腰靠近水韻的耳朵:“別想著把雪纖柔扒皮拆骨或者挫骨揚灰,她是雪家大小姐,雪氏家族未來的繼承人,然夫人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還有,西歐的傳聞你自己要負一定責任,誰讓你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天天拉著艾筱和雪纖柔出去喝酒的,而且你的酒品我不說什麼了,酒量不好喝完還愛撒酒瘋的人,你哥哥給你收拾多少次爛攤子還用我說嗎?”水韻的臉頓時綠了。
“姐姐!”
水韻的臉瞬間更綠了!因為這個聲音是……程影楓!
葉晗看到他,微微一怔,眼底滑過冷銀。倏忽逝去,快的近乎幻覺。
她的目光轉向那邊的女子,一瞬間似乎燃著了什麼,卻又無跡可尋。
程氏家族大小姐,程影嫣。
回頭就看見水韻的眼神,真真是嚇了她一跳。疑惑的巡視著程影楓和水韻,難得她也有雲裏霧裏的時候。
“你幹嗎這麼看他?你們原來不是一對嗎?”葉晗困惑的聲音驚雷一樣在機場炸響!
程影嫣無法置信地看著葉晗,冷翠色的眸中,金色瞳孔寒光一掠!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作為淩氏家族的三小姐,葉晗怎麼可能不知道兩年前的事情?!她怎麼會這麼問?淩氏當年為了那件事和程氏幾近決裂,怎麼可能葉晗一點也不知道?!水韻或許不記得,因為她有那樣的病,但為什麼葉晗會不知道?
水韻的眸危險地眯起,她暗暗尋思著葉晗的話——為什麼會說自己和他原來是一對?晗晗是高傲到不屑說謊的人,如果不是這樣,當年離傷就不會死。
程影楓驚愕瞪大雙目——那麼,自己失去的那一年的記憶,是真的有水韻的存在嗎?
一時間,三人靜默無聲,心思各異。
受不了這樣詭異的氣氛,葉晗尋了個借口拉著水韻閃人。匆匆離開機場的時候,她沒有看到,程影嫣唇際的那抹冷笑。
是個聰明孩子,但是,還是太嫩了。
公墓。
沉寂的隻有風的聲音,在這裏,仿佛連風,都拂散了悲傷。
死去的人在沉睡,活著的人在流淚。那些愛與恨,情與仇,在死神的麵前都那麼微不足道。死去的人永永遠遠的不會醒來,卻把活著的人置於地獄之中。
藍色的毋忘我點綴純白的滿天星,被米色綿紙包住,滿滿的一捧,279朵,被輕柔放在墓碑前。纖細的手指輕撫黑色墓碑上,那永遠都不會再老去的、少年的容顏。
毋忘我的花語——永遠的思念。
“離傷,你看,這次我帶了279朵毋忘我來看你哦,上次來看你,已經是279天前了,你看我,離開你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你說,要我少來看你,我就一直忍,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我每一天都在思念你,你就像是在我心裏紮根的植物,拔不去,也不能拔,我那麼那麼愛你,所以我現在那麼那麼想你。”
風在長滿青苔的屋頂/嘲笑我的傷心/像沒有水的枯井/
“你這個人,真的是從來都沒有一點情趣,不想讓我為了你而什麼都不做就直說,為什麼到死都用那麼惡劣的口氣命令我?你從來都不會說些好聽的來哄我開心,就像那個時候,明明是不想讓我和喜歡你的女生比賽彈鋼琴而徹夜練習,你也不說心疼,隻說彈鋼琴的女人醜死了,就像一條八爪章魚在跳來跳去。你要知道你媽媽可是一個鋼琴演奏家啊!你這個人,永遠都那麼別扭,喜歡也不說喜歡,害的我那個時候為了你不喜歡我而難過了那麼久。你看看你,到死都改不了這個別扭的性子,明明是怕我為了你傷心到去尋短見,竟然說你不愛我,你以為我會笨到相信你嗎?你知不知道,我聽了你的話心有多痛?”
紀念我死去的愛情/跟夜風一樣的聲音/心碎的很好聽/
“離傷,你知不知道,我那麼想你,我想你想到心都疼了,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我注定了一生都活在這思念裏。所以每次我一想起你,我就會彈那首《致愛麗絲》,我記得,那是你最喜歡的曲子,以前我們總是在一起,我彈這支曲子,你就在一旁吟頌波頓萊德《惡之花》裏的詩句,每次都會讓我無法繼續彈下去。記得那時候我總是怪你,說你害我沒法彈琴,可是現在,我可以一整夜都不睡去彈《致愛麗絲》,反反複複不停不歇,卻再也聽不見你吟詩的聲音。我真想再聽一次你的聲音,再感受一次你的擁抱,卻就連這麼微薄的願望,也是奢望。如果不是來不及,你一定,會讓我也不要想你。我多慶幸你來不及說這一句,因為現在隻有想你,隻有不停的想你,我才能夠找回呼吸。”
手在鍵盤敲很輕/我給的思念很小心/你埋葬的地方叫幽冥/
眼淚落在墓碑前,她伸開雙手,擁抱著冰冷的墓碑,淚痕未幹的臉頰緊貼離傷的墓碑,少年輕勾唇角,笑容華麗而殘酷,葉晗緊緊擁抱著墓碑,好象這樣就是抱住了離傷一樣,長發從帽中滑下,被淚洇濕。
“你總是那麼不會說話,可是我知道你喜歡我就如我喜歡你。那個時候你總是把我圈在你胸口,我會枕著你溫暖寬厚的胸膛睡去,我那時是那麼喜歡你的胸膛寬厚,可是,現在我不喜歡了,如果你的胸膛不是那麼寬厚,那把刀穿過你胸口的時候,一定也可以殺死我,那該有多好?那一瞬間,我真的,恨起了你。你很難相信對不對?那麼自私的我,竟然也會想和你一起死。可是,是真的,我真想,就那麼死去。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自殺,那是折辱高傲的死法,‘為了個男人自殺是最愚蠢的行為’,然姨總是這麼說,所以我不死,我活著,帶著你的那一份活下去。但是我很清楚——”葉晗的食指指向自己的左胸,“這裏,從你死的那一刻起,它就死的幹幹淨淨。我永遠,都不能愛上任何一個人了。”
她的笑癡迷而恍惚,帶了淒迷的淚光,漸次破碎如將謝的薔薇。
一生隻愛一人,是需要什麼樣的勇氣?如果那個人死去,又要有什麼樣的決心獨自活下去?
水韻不知道。所以她隻能遠遠看著,葉晗擁抱著墓碑就像擁抱著那個已死去的人,一字一字的,敘說她的思念。那是她和他的世界,沒有任何人可以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