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一樓冷冷清清。小縣城裏原本人少，下館子的人就更少了。即便是到了飯點，也沒有賓客盈門的說法。來來往往的從來都隻是那麼幾張熟悉的麵孔。掌櫃的正俯伏在案前核賬，餘光見李清歡走下樓來，便抬頭與他打了聲招呼。兩人彼此寒暄了兩語。在這期間，他的手從未離開過算盤。
    李清歡走出客棧，徑直走到一品飴的門前，仰頭望了望店鋪的牌匾。匾上的字不知何人所題，有走筆遊龍之氣勢，入木三分之意味，奈何卻非是當朝通行的字體，著實叫人難以辨認。
    一品飴的老板姓居，單字一個玖。雖他耄耋之年，鶴發童顏，精神氣色俱佳，氣力也絲毫不差年輕小夥子。他原本性情和善，又因著未娶家室，年紀一把卻膝下無子的緣故，更喜得和附近年紀尚輕一些的“孩童”說笑談天。常常哄得他們大笑不止，他自己亦樂在其中。居玖認得李清歡，在知曉他是自都城來的之後，對他尤其喜愛。李清歡說話做事大膽肆意毫無忌諱，居玖常嗔他，道這小子皮起來，比那山中的毛猴子還更叫人鬧心。居玖但見他站在自家牌匾下時就已吩咐店裏夥計去包了一袋梅子糖。等他真正進到一品飴中後又拎起櫃台上的雕花小銅壺倒了一盞茶。居玖悠悠哉哉，神情裏不失幾分驕傲顏色。他衝李清歡招呼了兩下手，親親切切道，“清歡小子，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新煮了果茶，你快來品一品。”
    李清歡聞言，瞬時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暗悄悄瞄了眼搪瓷小盞裏不黃不紅的茶水，下意識往後挪了挪腳。不懷好意的笑著，恭維道，“居老爺子您這是又搗騰出了什麼新的花樣？我看你茶水的顏色十分稀奇，您可有事先嚐過？我若不明就裏稀裏糊塗的喝了下去，該不會一命嗚呼了吧？”
    居玖被他此番陰陽怪氣之語嗆得直吹胡子瞪眼睛，憤憤“呸”了他一聲，嗔道，“你這死小子，竟是把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你不喝就給我出去，別一根棍子似的杵在那兒，又礙人眼又擋我生意。”
    “老爺子別動怒。不要錢的茶，我不喝白不喝。”李清歡嘻哈賠著笑臉，走近櫃台，端起小盞一飲而盡。嘴裏回味小許，竟嚐出一番味道來。他又自倒下一盞，一口灌下。再想拎壺時，手卻被居玖的煙嘴攔了住。
    居玖佯怒瞪了他一眼，道，“我這銅壺又不是無盡之壺，隻讓你嚐一盞，你小子喝起來竟還沒完沒了了。”
    李清歡訕訕一笑，道，“我初飲不識味，它入口如梅子糖一般回味無窮，卻又不同於梅子糖的酸甜交融。不知老爺子是用了什麼果子製成，喝下去讓人立覺嗓子清爽了許多。”
    居玖神哉哉一笑，道，“你覺好喝便好。至於什麼果子嘛，乃是我獨門絕技，不授於你。”
    李清歡撇了下嘴。“小氣居老頭兒。”
    居玖不怒，反而笑了。“我說清歡小子，我可有陣子不見你了。我晌午還在尋思著你是不是吃膩了我這兒的梅子糖，嫌棄它不合你的口味，故而才許久都不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