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孩童抱著個木盒走了進來，一看到孟歡和冷清寒，一雙滾圓的眼睛狡黠的一轉，兜著圈子在萃華樓裏吆喝起來。
    “相思手串兒，五文錢一串！”
    “買手串送銀桂花了啊！”
    萃華樓裏的夥計見他穿的破爛，又是個孩子，還沒等他喊幾句，揮手不耐煩的驅趕他，“去去去，哪裏來的小鬼，出去，出去！”
    那孩童被他推搡著，似是習慣了，和夥計邊拉扯著，口中喊的是更加清脆響亮。
    “還喊？再不走，我可打你了啊！”
    夥計皺著眉頭，捋了捋袖子，才剛剛抬手，就被人拉住了肘臂。
    “他不過是個稚子，你怎的要打他？”
    孟歡原本沒有在意這些，畢竟這種事情在人界太過常見，他並不太想管這些。
    眼見那夥計要動手，他這才伸手製止。
    夥計一看是萃華樓的客人，也不好說什麼，擠出一臉討好的笑意道：“您是不知道，這小鬼頭一天要來萃華樓轉八趟，仗著年紀小硬纏著人家買他的手串，很多客人被他煩的不行，有的直說不來這兒吃飯了，我們這也不是沒辦法嗎……”
    冷清寒聽了這話這才注目望去，麵前的是一個有些髒亂的孩童，穿著打滿了補丁的布衣，手上捧著個不小的木盒，看著極有分量，裏麵是一些紅通通的紅豆手串和用細線穿連起來的銀桂花串。
    這應該是貧苦人家為了糊口，做出來的小玩意，雖然看著簡樸單調，勝在做的人手巧，挑的紅豆也是用了心，顆顆飽滿豔紅，再用紅線穿起編結，若真的戴起來，想必也是很好看的。
    “哥哥，哥哥，買一串兒吧。”孩童一隻腳都已經踏出門外了，小手卻緊拉著孟歡的衣角，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期盼。
    “行了，我知道了，我來跟他說。”
    孟歡放開被製住的夥計，塞了點錢兩給他，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離開。
    “行行行……”那夥計得了錢兩，立刻眉開眼笑的去張羅著其它事情。
    “你想我買幾個？”孟歡俯下身，把兜帽壓了壓，有意不讓孩童看見他帶有鱗甲的臉。
    孩童把懷裏的盒子捧到孟歡麵前，天真的道，“相思手串隻能送一個人，哥哥買一串就好了。”
    孩童看了眼一旁的冷清寒，突然貼著孟歡的耳朵小聲道：“祝你和姐姐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你可真是個機靈鬼。”孟歡捏了捏他的鼻子，還真的認真挑起那些相思手串兒來。
    “你買這個作甚？你戴嗎？”冷清寒開口問道。
    “不是我戴，是給師尊的。”孟歡站起身，趁著冷清寒沒反應過來，順手就把手裏的紅豆手串套了上去。
    “小孩，你這個做的不錯……”孟歡不吝誇讚，說著手指繞拉著紅繩扣結緊了又緊。
    “你做……”
    “師尊帶著玩也不行嗎……”
    冷清寒話沒說出口，就被孟歡放軟的聲線打斷，他垂下眼睫，隻得拉了拉袖子遮住了那串嫣紅的紅豆手串。
    這舉動，有些欲蓋彌彰，隻是冷清寒不自知而已。
    “是姐姐長的好，所以這相思手串才好看。”孩童接過孟歡遞過來的幾枚銅錢，漂亮話那是一句接著一句。
    “你嘴巴真甜。”孟歡被他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孩童的臉，就要和冷清寒離開。
    “等等，等等！哥哥，別急著走。”孩童抓起一串銀桂花邊塞給孟歡邊道：“我阿娘說，買手串的人再送一串銀桂花，這些都是我起早新摘的，還是很香的，哥哥拿一串……”
    做完這些，孩童這才心滿意足的飛快跑了，很快就拐到另一家酒樓，捧著木盒繼續碰運氣。
    孟歡手裏拿著散發著馨香的銀桂花，看著孩童背影，心中沒來由的酸澀。
    “怎麼了？”察覺到他的低落，冷清寒開口問道。
    “沒什麼，師尊，謝謝你當初救了我，否則我都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孟歡說的真心誠意，沒有半點虛假。
    如果沒有冷清寒，那麼這些年他過得又將會什麼日子？
    高皇的手段狠絕，滅其滿門，如何能容得下一個活口？更何況孟歡又是將軍府的大公子，誰又能篤定他不會報仇雪恨，再掀狂瀾？
    而孟歡麵對的終將是永無止盡的逃離，甚至連爹娘的墳墓都不敢回去看一眼。
    如果冷清寒沒有出手救他，那麼他就會在雪中活活凍死，就算僥幸活了下來，一個八歲的稚童又該如何生存？
    像這個孩童一樣沿街叫賣？不，他甚至沒有這個資格，因為他什麼都沒有。
    乞討，偷竊，饑餓，受凍等等都會等著他，什麼享受人間極樂意事，恰恰與之相反的是忍受人間疾苦。
    冷清寒靜默半晌道：“你我既然遇見了，便是一場善緣，不必再言。”
    “感謝的話說上千萬遍都無用，與其這樣……”孟歡把那串銀桂花同樣的係在了冷清寒的凝脂般的腕間後，低頭用力嗅了嗅，直到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充斥整個胸腔，才情意款款的道：“徒兒有的東西，哪怕是性命，隻要師尊要我就給。”
    “為師要你的性命做什麼？”許是銀桂花發甜的香氣令人昏沉，冷清寒的心口突然跳快了些，沒來由的冒出一句，“你又不是我的東西，任取任拿……”
    這話就如星火，瞬間點燃了孟歡柔亮的眸子，他緊盯著冷清寒不放，言辭懇切：“我都是師尊的，一直都是……”
    冷清寒不敢再接話，孟歡的情意就像一張黏膩的巨網，時刻等著他的到來，一旦附著，那就會立刻收緊纏入骨髓。
    “師尊，你在房中等我吧，我買完東西就回來，人界的集市太鬧騰了。”孟歡隨著冷清寒來到萃華樓的房間內，一邊盤算著小他方山的僅剩的吃食，一邊道。
    “也好，注意別被人發現了。”冷清寒點點頭道：“快去快回。”
    孟歡應了一聲，輕輕關上房門便離開了。
    孟歡才剛剛離開，脆弱的窗紙便被人捅了個窟窿出來，一縷濃煙順著那道窟窿慢慢傾泄了進來。
    冷清寒正坐在床榻上閉目養神，眼睫顫了顫卻並未睜開。
    那縷煙霧散的很快，就在門外的人等的心焦時，冷清寒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覺。
    隱匿許久的幾人迫不及待的走了進來，正是之前孟歡看見的那幾個流氓痞子。
    “你這下得也太少了，這麼久，她才昏過去，老子等的腿都麻了。”
    “我這不比平時下的少，沒想到這小娘子看著柔柔弱弱的，這麼能扛。”其中一人握著手裏的細杆，皺著眉頭頗為不解。
    “別廢話了，先把人帶走，若是讓九娘等急了，我們還拿什麼銀子……”
    說話的人明顯是個頭，他麻利的掏出一個麻袋，把冷清寒牢牢套了起來，係緊了口，與另外三個人一起扛起來就走。
    他們做這種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動作迅速安靜，且屋內沒有弄亂一分，唯有冷清寒腕間係著的銀桂花手串掉了下來，落到地上被人踩了一腳。
    除了毫不起眼的銀桂花手串，這房間完全看不出什麼異樣。
    手裏剛挑的筍瓜滾了出來，孟歡正要重新拿過來時，背後卻突然傳來幾道聲音。
    “什麼遙光仙君，那冷清寒為師不尊，眾目睽睽之下拉著他徒弟就親下去了，那場麵，嘖嘖……”
    “你瞧得真切？”
    “嗬……那當然，冷清寒看著冷若冰霜，其實背地裏竟做著師徒相奸的齷齪事兒，傳聞合虛仙君常廣思風流倜儻，沒想到冷清寒比他師兄更風流……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這破鎮子能查到什麼，要不是看那些懸賞靈寶的份上，我才不來呢，都被修仙界放棄的一對師徒有什麼好抓的，任其自生自滅唄……”
    “那不叫自生自滅，那叫逍遙快活，他那徒弟長的可不差，年歲又不大，正是少年盛景……聽說人界有些地方也會養著這種少年，拿來賺銀子，隻是沒想到修仙界也有人好這一口。”
    “喀嚓”筍瓜的汁液流了一手，沒有人能看到孟歡此刻的神情。
    這些人的話就像鋒利的刀尖，直直的刺入孟歡的心中，無情的攪動著。
    “你這人，不買就不買，怎麼還給捏碎了，手勁大也不是這麼……”身後的小販嘀嘀咕咕的念叨著，孟歡好似沒聽見一般，回身抬眸沉沉的望向身後的幾人。
    那些人穿著一致，周身流轉著淡淡靈氣，孟歡很容易就看出這些是修仙界的人，而他們的弟子服並不是那幾大門派裏的，不算多精致的弟子服看樣子應該是小門小派的弟子。
    沒想到為了抓他們，連這種小門派都出手了。
    還真是用心良苦，不抓到他孟歡是誓不罷休。
    “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那幾名弟子說的正開心，冷不丁被人這麼一打岔，沒好氣的道：“你誰啊你，有你什麼事？”
    孟歡緩緩拉下兜帽，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了一對崢嶸龍角和一雙豎瞳金眸，他一張臉笑的莫名森然。
    “你們不是一直在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