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回來的時候，在屋前躊躇了很久才推門進去。
    方才從觥籌洞離開時，白旭雪的話尤在耳旁回旋，“喜歡這種東西是藏不住的，一個人喜不喜歡你，試探試探，不就清楚了？”
    “你有過心悅之人？”
    “沒有……”
    “那你還說的的振振有詞，有理有據？”
    “……”
    話雖如此，孟歡還是有些躍躍欲試，可若真要去試探，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一根銀線在衣料中穿梭，平日握劍的手在拿著細長的繡花針時，卻顯得很是笨拙，好在他心思聰慧，繡出來的東西已經初具形態了。
    冷清寒坐在燈下，認真的補著一件純正聖境的弟子服，前擺處被箭矢穿破的地方，被他用針線繡上了一朵盛開的銀色雪蓮，雖然看起來線條生硬，針腳粗疏，好歹也快補完了。
    當時被厲無鎮一箭射破的弟子服，孟歡還沒來得及拿給曲晚蓉，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早被冷清寒收了去。
    閑來無事，冷清寒便摸出了在純正聖境未補完的弟子服繼續繡著。
    忽而聽到門響，冷清寒不著痕跡的把手裏正在繡著的弟子服收入乾坤袋中，因為收的有些急，手指被紮了一下，出了血。
    來不及處理，他隻能摸過一旁放置的書籍，把出血的指頭掩在了書後，麵色平靜。
    “回來了，今日倒早些。”他沒有抬眸，翻了一頁書道。
    “恩，回來了。”
    白旭雪說，若一個人真的有情意，從最平常的眼神裏就能看的出來。
    就像夜幕中的星辰，璀璨溫柔。
    孟歡暗暗記在心頭，輕喊了冷清寒一聲，結果師尊頭都沒有抬，整個心思都放在書裏。
    孟歡歎了口氣，道：“師尊，今日想吃些什麼……”
    “隨意。”冷清寒回道。
    直到孟歡走出門，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眼神……眼神……師尊，你倒是看看我啊……”
    平時孟歡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的目光從來都是追隨著冷清寒的，等到刻意想去看對方的時候，竟然看不到。
    孟歡鬱結不已，拿著鍋鏟站在原地出神，罐子裏的辣子在不知不覺間連著被他抓了好幾把，“刺啦……”熱油一滾，一股嗆人的辛辣味瞬間撲麵而來。
    “糟糕……咳咳……”
    孟歡這才回神，手忙腳亂的抓起洗過的青菜通通倒了進去，翻炒了幾下，空中彌散的焦香氣味才稍稍好些。
    濃白的細菇豆腐湯，肥瘦相間的紅燜肉，甘脆爽口的熗茭白，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不過還有一盤就是滿是辣子的炒青菜，紅的比青的還要多，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孟歡手藝一向不錯，突然有一盤菜炒成了這樣，但有些出人意料。
    “你有心事？”冷清寒注意到了那盤青菜，沉吟片刻問道。
    “沒有心事，沒有……一時手誤。”孟歡邊盛著白飯邊說著，隨即他伸手正把那盤青菜換到自己麵前，卻被冷清寒攔了下來，“別動，就這樣。”
    孟歡這才坐下來，順手夾了快紅燜肉放進了冷清寒的碗裏，“……師尊，吃這個，這個不辣，我做的時候放了不少霜糖，你應該會喜歡。”
    那色澤金黃的燜肉放在香軟的米粒上格外誘人，冷清寒咬了一口，入口確實滑嫩，且肥而不膩。
    “不用費心思做這些，隨意做一些就好。”
    冷清寒知道這菜做起來頗為繁瑣費力，複也夾了一塊放在孟歡的碗中，“為師已經辟穀了，也可以不用做。”
    孟歡看著碗裏的燜肉，一口塞了進去，吃的一臉滿足，鼓著腮幫道，“師尊說的是，但是徒兒會餓的啊……我年歲尚小，還得長身子呢……”
    他如今有魔氣補給，其實也不用吃東西的，隻不過他就想和冷清寒這樣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這樣總感覺離師尊會近一些。
    孟歡把燜肉推給冷清寒，自己夾著那盤紅辣的青菜默默吃了起來。
    剛一入口，白皙的臉頰立刻紅了，低頭猛扒拉了幾口白飯，又喝了幾口湯，才感覺麻疼的味蕾感受許多。
    “吃不得，就別吃。”
    冷清寒停了筷子，見他黑亮的眸子被辣的濕漉漉的，顯得很是可憐。
    “不……不吃就……浪費了……”孟歡呼著氣，斷斷續續的道。
    冷清寒抬手就端了過來，在孟歡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連著吃了近半。
    “味道輕了些，尚可。”冷清寒麵色如舊，隻有向來淺淡的薄唇被辣的有些紅潤。
    “師尊，原來這般能吃辣嗎？”孟歡這些天所做的菜根本沒敢放一點辣子，甚至還會多加些砂糖，他本以為冷清寒吃的是極為清淡的。
    冷清寒點點頭，道：“還好。”
    他這人向來吃的了辣，吃不了燙。辣的倒還好些，滾燙的吃食他是碰都不會碰的，除非放涼了。
    其實就像那狸貓兒的軟舌，嬌氣的緊。
    兩人用過飯，照舊是孟歡收拾，冷清寒則盤腿坐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他腿上的傷口在孟歡的精心照料下再輔以他的靈力，已經好了大半，不出半月，應該就會痊愈。
    孟歡擦著手走了進來，一雙眸子定定的看著冷清寒，帶著小心翼翼的探究和隱忍的愛戀。
    “洗好了？”許是感覺到了孟歡火熱的目光，冷清寒慢慢睜開眼睛看他。
    期待已久的對視，孟歡卻發現他的師尊，眼如深潭，幽暗如靜雪，似乎永遠都是那麼清冷，一點都融不進其它……
    師尊，是真的對他沒有那種心思。不過也是，師尊這樣的人，又怎會被凡心所擾。
    這樣想著，孟歡心裏好受了許多。
    “恩，洗好了。師尊，天色不早了，睡吧……”
    外麵天色早已經暗了下來，孟歡鋪著被子，脫了衣袍準備躺下去。
    “睡這麼早？”
    冷清寒明顯感覺到了孟歡心情比往日低落了不少，今日一聲不吭的倒頭就睡，若是前幾日定要在他身旁說個沒完的。
    “恩？”孟歡坐起身，疑惑的看著冷清寒。
    “為師睡不著，出去走走，你若不想去就在屋裏休息吧。”
    “我也去，師尊等等我。”
    見冷清寒已經穿好白靴，孟歡趕緊站起身重新穿了衣袍，跟著冷清寒出了屋子。
    月朗星繁，月光太過於透亮，反而可以看清不少景象。
    小他方山的死鬼已經隨著鬼王去了，其它妖怪也差不多都離開了，除了個觥籌洞和衍師白旭雪，這座小他方山和尋常山頭也沒什麼不同了。
    越往山頂走，瑩白的圓月就顯得越大，照映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在他們身上籠著一層柔和的光澤。
    山頂開闊，竟然開滿了不知名的緋色小花，一直張鋪著朝前蔓延，一眼望不到盡頭，好像整個天地都被覆蓋了一般，奇幻而絢麗。
    “沒想到這座屍山，還有這樣的地方。”孟歡驚歎於眼前的景象，更醉心於麵前的人。
    那人衣衫勝雪，立於月前，俊逸出塵，恍若仙謫遙不可及。
    “是個妙處。”冷清寒不置可否。
    “師尊……”
    “你……”
    兩人同時開口俱是一愣，孟歡有些尷尬的道：“師尊先說吧……”
    “沒什麼，你若是心中有事，可以直說。”冷清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目光瀾動，隻一瞬而過。
    孟歡的喉間澀苦，舌根僵硬，他的心正在瘋狂慫恿著他說出來，說出那快要藏匿不住的感情。
    他的唇死死閉著，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把自己完完全全的顯露在冷清寒麵前。
    “師尊，你看看現在的我像什麼？”
    “人。”
    沒有猶豫，冷清寒回的極快。
    “如果……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師尊，我還會是你徒弟嗎？”孟歡咬了咬牙，幾乎從牙縫中擠出那極其艱難的幾個字，“你還會喜愛我嗎？”
    一陣微風襲來，那些緋色小花被吹的沙沙作響，良久，在安靜下來。
    孟歡剛才問的就有些後悔，如今冷清寒一言不發，更讓他神經繃緊似弦線。
    “自然。”
    “啪”的一聲，那根線斷了。
    孟歡還沒來得及狂喜，冷清寒又道：“你是我徒弟，我又如何會不喜愛你。”
    “……”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孟歡直接上前幾步，一手扣住了冷清寒有些冰涼的手，道：“我說的喜愛不是師徒間的喜愛，師尊……”
    孟歡閉上眼睛，扣著冷清寒的手越發緊了，他睜開眼，“師尊……你難道真的不懂嗎？”
    “我懂。”冷清寒沉沉回道。
    他怎會不懂？他又不是瞎了聾了，看不見孟歡熱烈的眼神，聽不見孟歡的關切。
    “那師尊……”
    “你年歲尚小，不過是一時的迷戀，時日久了，就不會有這樣的心思了。”冷清寒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頂，語氣很是篤定。
    孟歡忍不住了，既然冷清寒懂，那他還有什麼好隱藏的？
    他抬眸，直直盯著冷清寒，一字一句的，無比清晰的道：“師尊，我心悅你。”
    

    作者閑話：

    昨天不舒服，沒更文……今天爭取補上……求求收藏，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