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青澀之氣還未完全退去，可烏靈的眼眸此刻卻極為純粹。
    含苾見他說的蜜意綿綿，暗中豔羨，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福氣這麼好，有這麼個好妖精相待。
    “想當年也有個妖精說要養我，我差點餓死了……”含苾麵色憂鬱，有些悵然歎了口氣。
    孟歡微笑道：“這句話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的。”
    承諾這種東西當時驚天動地，過後就是蒼白無力。
    “所以有些蠢話還是不要說出口的好，做不到就不要輕易許諾，省的讓人家失望。”含苾說著伸了個腰，揉著有些酸痛的肩頭，好奇的又問道：“你那位是什麼妖精？成親了沒？”
    “他並不是妖精……我與他算是成親了……”孟歡失笑道。
    他忽然想起照山之上，那場荒唐的喜事，到底算是禮成了。時隔許久，大概師尊都已經完全忘記了吧，想到這裏，他心中又有些失落？。
    “不是妖精？難道是個凡人？”含苾驚訝的看著孟歡，蛇族性淫，尤其是這蛟龍精看著也不弱，這要是找個凡人，親熱起來沒個輕重還不得把人采補死？
    “唔……是凡人。”孟歡隨口答道。
    含苾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道：“那你可得多給她補補身子，別虧待了人家。”
    “那是自然，不然我為什麼在這裏賣苦力？”孟歡手中用力，刨開了腳下的泥土，這小他方山不愧是座屍山，隨意鏟開幾下，一具白骨便出現在了眼前，還有一大半被掩埋在泥土裏。
    “等等……別挖斷了……”
    一見到那露出的白骨，含苾趕緊蹲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扒拉著周遭泥土。
    “你可以啊，一鏟子一個蓋蓋。還好我攔得快，否則讓你挖斷了，就會少給銀子了。”
    孟歡看他如此謹慎，這麼一瞧，還別說，真像個挖人參的。
    孟歡把鐵鏟扛在肩頭，半倚在一側的樹幹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含苾聊著天。
    “你多少歲了？”
    “二百六十歲。”
    這時，一隻手骨已經被挖出來，含苾拿著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小刷子，慢慢刷開白骨上沾染的潮濕泥土。
    “你這麼老？！”孟歡脫口而出道。他不過也才十六歲，而這河蚌精麵容看著與他也差不了多少，竟然有兩百多歲了。
    “妖族不比人族，最起碼也得修上個百年才能勉強化成人形，我這年紀在妖族算是小的了，竹葉青大人都好幾百歲了……”
    含苾把收拾好的白骨放在一邊，細細打量了一番道：“是個年輕的，要不我現在把它拿去換銀子？”
    “也好，去吧。今天就到這裏不挖了。”孟歡點點頭，等銀子到手他就準備再去趟人界，昨日悄悄拿來的衣物和簪子都還沒給錢呢。
    那人界成衣鋪子中的衣衫料子用的雖比不上修仙界，卻勝在古雅優柔，琳琅滿目的飾物做的也很是精美。大概鋪子老板是個肚中有些墨水的人，一根根擱在錦盒中各式各樣的簪子都起了個文雅的簪名兒，什麼“丹霞”“藍田”“錦靈”……
    孟歡對這些是不感興趣的，可臨走時，他卻獨獨相中了一根名為“清歡”的玉簪，不但名字取得好，連那明淨透澈的白玉簪子也配極了冷清寒，當下毫不猶豫的揣了就走，就是當時身上沒多少銀子了，隻能今天補上。
    他送的東西暗戳戳的藏了私心，怕冷清寒不收，隻能偷著壓在衣服下麵，不敢直接當麵送予。
    若是冷清寒不收，他完全有借口說是自己不小心放錯了，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真是膽小，連送個東西都是偷偷摸摸的……
    含苾這次回來的很快，還把一包銀子細細分了兩袋，很明顯的其中一包比較鼓，他把鼓的那一包遞給了孟歡道：“我沒有出什麼力氣，隨便拿些碎銀就好，這些都是你的。”
    孟歡也不客氣，直接接了過來，還拍了拍含苾的腦袋，“是個明白人兒，我走了，明日繼續。”
    含苾一巴掌拍掉孟歡的手，沒好氣的道：“知道你高，別這樣拍我，會變傻的。”
    孟歡樂了，覺得這河蚌精挺有意思，忍不住道：“不拍你也是傻的。”
    含苾朝他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他正欲反駁，突然似是感應到什麼，猛的轉頭朝背後看去。
    悉悉索索的動靜從身後的矮小茂盛的草地中傳了過來，一條細細的青色小蛇慢慢爬到他們麵前，抬起了蛇頭，額頭上有一點微微凸起的鮮豔朱紅。
    含苾隻看了一眼，直接伸手朝那朱紅按去，“這是竹葉青大人的留節蛇。”
    那留節蛇被這麼一按，腹部立刻鼓了起來，蛇腹在嘰裏咕嚕的怪叫一陣後，突然傳出一道聲音來，“多日來，你們勞累了，大人決定今日設宴，爾等小妖皆可前去，不論道行高低。”
    “設宴？”孟歡下意識的問了句。
    那小蛇看了看他，又重複了一遍。
    “是竹葉青大人的傳音術，不管你說什麼，它都隻會重複一句話。”含苾話音剛落，那小蛇便漸漸消散了。
    “看樣子你們這位大人很會體恤人啊……”孟歡開口道。
    “你會去嗎？”含苾問他。
    “我不去。”孟歡很幹脆的回道。他又不是妖怪，妖界的宴會，他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你不去就是不給那位大人麵子，既然竹葉青大人的留節蛇都派來了，擺明了就是要你過去好嗎？”含苾皺了皺眉頭接著道：“竹葉青大人應該很看重你，否則斷不會派遣極受她寵愛的留節蛇過來傳訊。”
    “麵子？麵子值幾個錢，我就是不去他能把我怎的？”孟歡勾著錢袋上下掂玩著，忽而停了手笑嘻嘻的道：“我家那位管的嚴，我也去不了。”
    含苾頗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罷了罷了，反正我也與你說了，去不去你自己決定吧，你若是去就朝著東麵的方位一直走到頭，那裏有個名叫觥籌洞的山洞，進去就是設宴的地方。”
    孟歡悄悄記上心頭，觥籌洞，敢情就是那拿人骨泡酒的死鬼老窩。
    他知道冷清寒對這種邪魔外道向來嚴苛，每每遇到這種事絕不會袖手旁觀，既然師尊眼下受了傷，他便替他好好察看察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累了先回去了……”孟歡假意打著哈欠，敷衍了幾句轉身離開了。
    他走得快，沒有看到含苾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那留節蛇不知又從哪裏冒了出來，嘶嘶吐著蛇信，急切的想要傳遞什麼。
    “我知道了，告訴竹葉青大人，晚些就把那仙君奉上。”含苾的麵容沒有了往日的懵懂天真，神情一派肅清。
    設宴，一場沒有重頭菜的宴會，又哪裏算得上盛宴？
    陪那蛟龍精演了這麼久的戲，總算摸清了那仙君的居處，原來是用了仙家符咒，怪不得竹葉青大人幾番試探無果。
    含苾伸出手，那留節蛇立刻順著他的手指往上爬動，冰冷的蛇目緊盯著他脖子上的珍珠。
    “事成之後，我會把這顆百年珍珠交給你，但是現在……”含苾說著聲線突然擰緊，兩指快如閃電，掰開蛇口，迅速拔掉了留節蛇口中的一顆尖利毒牙。
    “你竟敢……”留節蛇沙啞的吐出一句話，蛇身一軟整個掉了下去。
    它趴在地上耷拉著腦袋，恨恨的道：“你這個醜東西，要不是你身上有顆百年珍珠，我非得咬死你，讓你渾身腫脹潰爛而死。”
    心中暗暗不忿，竹葉青大人怎麼就找了這麼個心黑的東西辦事。
    “我的毒加上你的毒牙，可謂是至毒至陰，差不多能破了那仙家法陣。”
    含苾也不惱怒，胸有成竹的握著那顆還沾有些綠色粘液的毒牙，抬眸望向孟歡遠去的方向，眼底一片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