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手上一頓，臉上閃過一絲緊張，沒有言語。
    “去人界了？”冷清寒放下藥草，平緩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孟歡點點頭，不敢看冷清寒。
    去人界意味著他很容易會被幾大門派發現，那麼他和冷清寒又何必躲躲藏藏？倒不如直接回修仙界算了。
    冷清寒坐直了身子，道“你過來。”
    孟歡做好了被斥責的準備，垂頭喪氣的走了過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等到冷清寒的責怪，臉上忽而感受到一道溫熱，他驚愕的抬頭看去，恰好對上了冷清寒深潭般的眼眸。
    冷清寒伸手替他慢慢揩去臉上的髒汙，緩緩道：“若你因我而發生不測，那麼我之前所做的事情就毫無意義了。”
    “師尊……我……你病了，燒的很厲害，所以我才……”孟歡結結巴巴的解釋，雋秀的臉滿是焦急的神色。
    在別人麵前，他可以是玩世不恭，嬉皮笑臉，也可以是放湯不羈，吊兒郎當。
    獨獨冷清寒，他每說一個字，每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半天，唯恐哪裏說的不對，引得師尊不快。
    大概心悅一個人就會如此吧，會尤其在意著那個人的心思。
    夏朗常常戲言孟歡乖巧的像條狗，言語貼切，再適合不過了，可從頭到尾，他隻是對冷清寒一人忠誠討好，沒有其它。
    冷清寒沉默的看著孟歡，聽他解釋完才道：“為師可以有事，而你卻不行。”
    孟歡心上一緊，“為什麼？”
    “沒有緣由。”冷清寒語氣凝滯，接著道：“隻因我是你師尊。”
    “隻是因為師徒嗎……”孟歡苦笑一聲，如今他的體內還運轉著冷清寒的靈丹，師尊能麵不改色的把苦修多年的靈丹給了自己，難道真的隻是把自己當做徒弟看待嗎？
    他在這裏受著情思折磨，對方卻沒有一點反應，實在是心中委屈。孟歡有些不甘，深吸一口氣就要說什麼，而冷清寒卻突然打斷了他，“藥好了。”
    藥香撲鼻而來，顯然是已經熬煮好了，孟歡的心思直接轉到了藥爐上，壓根忘了剛才自己要說什麼。
    這間木屋雖破爛，可到底也是有人居住過得，屋中遺留下了不少器皿，孟歡很快翻找出一隻瓷碗，洗幹淨盛了藥汁，端到了冷清寒麵前。
    “師尊，快喝了。”那藥汁熬煮的有些發黑，孟歡鮮少煮藥，第一次弄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冷清寒接了過來，待有些發涼後，慢慢喝了下去。
    不會苦嗎？孟歡見冷清寒神色如常，就像喝茶水似的，碗中很快便見了底，一滴都沒有浪費。
    孟歡用手悄悄蘸了下藥渣，放在口中品了品，精致的五官皺在了一起，這，也太苦了吧……
    於是暗中決定明日若再去買藥，一定要帶些果脯蜜餞回來。
    “你那裏來的錢？我記得乾坤袋中並沒有放銀兩。”一眼碗藥下去，冷清寒渾身開始發著虛汗，他半靠在雪異身上，一邊摸著雪異潔白柔軟的毛發，一邊問道。
    孟歡一五一十的把小他方山上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冷清寒。
    冷清寒聽完，就陷入了沉思，收取戰死屍骸的大人物，似乎有那麼一位，隻是知道的人比較少罷了。
    “冥界守門有四鬼，你可知？”冷清寒道。
    孟歡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四鬼知道是知道，而且也見過了其中兩隻守門鬼，其餘兩位還沒見到過。
    “你可知這四鬼的實力，哪個最弱？”冷清寒又問道。
    孟歡想了想道：“四鬼實力應該不會懸殊太大，孟楓不也和寶香打了個平手嗎？”
    冷清寒搖搖頭道，“傳言這四鬼之中，最厲害的是老鬼，甚至於在鬼王之上，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人見過其真實麵目。你說的挖取戰場屍骸，應該是四鬼中最弱的死鬼。”
    “死鬼？”孟歡有些想笑，這個稱謂似乎有些不太嚴肅。
    冷清寒卻神態很是認真的繼續道：“死鬼生前是個將軍。因受人背叛而亡，死後成了守門鬼。”
    “將軍？”孟歡原本有些興致缺缺，聽到這兩個詞，倒上了心。
    “這位將軍似乎極為嗜酒……”
    孟歡笑道：“這點上與合虛仙君倒是不謀而合。”
    “他嗜酒卻也喜釀酒，尤其是藥酒，生前廣搜珍藥，甚至命人尋到修仙界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死後，這個嗜好似乎有些變了。”
    “怎麼個變法？”孟歡有些好奇，到底是哪個將軍不好好打仗，卻有個釀酒的嗜好也是稀奇。
    “有修士在外誅妖除祟時，一不小心落入過這位將軍的酒窖，好奇之下掀開酒蓋看了一眼，裏麵泡著的卻不是藥材而是……”
    冷清寒話沒說完，孟歡大概也猜到了，他頭皮有些發麻，到底還是說了出來，“屍骸？”
    冷清寒靜靜點了點頭，不難想象當年的那位修士看到酒水中泡著的森森白骨時，他的表情有多悚然，要用多大的自製力才能使自己不因恐懼而喊出聲來。
    那位修士膽子不大，因為這嚇出了毛病，一看到酒壇子就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後麵還是拜訪了青山道的柳拂風醫治，這毛病才稍微好了些。
    “這座山的大人物怕不就是死鬼將軍？他讓那些妖精挖出屍骸若是為了釀酒的話……這麼一想，倒也說的過去。”孟歡摸著下巴思忖著，這死鬼還真的是缺德，喝什麼酒不好，非要用別人的屍骨來泡酒。
    冷清寒道：“就是可惜了那些戰死的忠貞之士……”
    若是以前，冷清寒定要管上一管，而現在，他受了傷而且也沒有那個能力了。
    孟歡當然知道冷清寒的心思，他眸光奕奕的道：“明日，我再去挖‘蓋蓋’，那個叫竹葉青的蛇女似乎是死鬼的屬下，我倒想去看看那死鬼將軍有沒有用屍骸釀酒。”
    “不必了。”冷清寒道。雖然孟歡在這座小他方山裏很是安全，可若是真的不小心惹惱了守門鬼，還是有些麻煩的。
    孟歡抿唇一笑，“徒兒就是好奇罷了，師尊說不必那我就不看了……”
    他邊說邊攤開一包碾碎的藥材，俯身拆開被血浸透的布條，著手為冷清寒重新包紮。
    “你也累了，歇息吧。”
    這麼一折騰，屋外已然破曉，天邊露出了一片青白。
    孟歡把冷清寒包紮好的腿輕挪到床榻上放好才重新趴在床邊，靜靜地守著冷清寒。
    冷清寒多年來卯時就晨起的習慣讓他難以繼續入睡，顧及著孟歡，他隻好閉目假寐。
    許是真的病痛所致，使他鬆懈了不少，待他再次轉醒，屋外已是黃昏，除了身側還臥著雪異，孟歡又不見了蹤影，唯有床榻上放置了一套雪白若素的衣衫和一想言靈符咒。
    “師尊，晚間我去挖‘蓋蓋’，這是昨日從人界帶回的幹淨衣衫，料子糙了些，還望師尊將就穿上，徒兒很快就回來。”
    冷清寒放下符咒，慢慢脫下身上已經髒汙的衣衫，在抖開一旁的衣衫時，一樣事物突然掉落了下來，冷清寒伸手去接，那事物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入手微涼纖長，原來是一根纏銀白玉簪，素淨雅致，看來挑的人費了很大的心思。
    冷清寒把簪子放在一旁，靜默的係著衣衫上的細帶，可能是主人分了心，修長的手指係了幾次才堪堪係牢……
    孟歡摸著身上還剩的幾個銅板兒，大步走向昨日挖蓋蓋的地方。
    含苾來得早，身邊已經堆了不少的土，一見他過來，連忙朝他招手。
    “我這這兒，我今天運氣不錯，剛來就挖了兩具。”這愉悅的語氣，好像真的挖到了什麼值錢寶貝一樣。
    孟歡朝他伸手，毫不客氣的道：“把你那殼子再給我用用，我昨天用的很趁手。”
    含苾知他大方，早就給他準備好了鐵鏟，就等他來了。
    孟歡也不多話，低頭就挖了起來，他現在力氣雖不小，可長時間重複一個動作，額間倒也冒出了不少細密汗珠。
    “我先歇一歇……”含苾丟了鐵鏟，坐在了地上，抬手在臉頰旁甩著衣袖扇出弱風。
    “你要不要歇歇，這麼累做什麼？難道你有人要養啊？”含苾見他依舊埋頭苦幹，順嘴說了句。
    “有的。”
    “什麼？”
    “有的……”孟歡停了手，心中湧起一陣微妙的感覺，他認真的道，“我確實有人要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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