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胡亂的洗完，待心情平複，起身從不遠處的大樹上摘了片不小的翠綠樹葉，卷起來汲滿了水回了木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往日的冷清寒強悍冷漠，瞧著就令其它弟子發怵，如今他受了傷，剛穿疊整齊的衣衫還勉強算的上修雅端方，可他蒼白無色的麵孔就顯得有些虛弱了。
    “師尊，喝點水。”孟歡一手扶他坐起，一手把樹葉的邊角湊到了他的唇邊。
    冷清寒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可以，你不用這樣。”
    他隻是腳不能動，又不是手不能動，沒必要把他當個廢人一般伺候。
    況且他並不喜歡麻煩別人，即使那人是他的徒弟。
    孟歡低低一笑，覺得師尊在某些方麵真是出人意料的執著。
    他手上用力，直接把微硬的樹葉邊角抵了上去，一小半翠色立刻隱沒了進；隨即手臂抬起，水流頓時朝冷清寒的唇邊湧去，強勢又溫柔的想侵入這位仙君柔軟濕潤的口壁。
    冷清寒這才啟唇喝了幾小口，溪水甘美，立刻就緩解了口中的幹燥。
    孟歡替他擦了擦唇角，輕輕來回摩挲著，直到那嘴唇越來越紅豔，才停了手，有些出神的望著。
    “怎麼了？”冷清寒被他擦的唇角有些疼，以為嘴上沾了什麼東西，不由的問道。
    “沒……沒什麼……”孟歡很是懊惱，又很氣憤，怎麼一碰到冷清寒，他就控製不住自己，總想著褻瀆他的師尊。
    他倉惶的收回手，硬生生轉了話頭，“師尊，怎麼你的傷口恢複的這麼慢，不應該啊……”
    “為師的靈丹在你的身體裏，我現在與凡人與異，自然恢複的慢。”冷清寒往常受傷都是由靈力自愈，要麼就是輔以靈藥，根本不用如此辛苦忍耐。
    現在沒了靈丹，接下來的日子就有些難捱了。
    “什麼？靈丹？師尊把……”孟歡睜大了眼睛，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看著冷清寒，久久沒有做聲，放在膝頭的手卻悄然攥起。
    半晌，他才道：“師尊，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可是靈丹……”
    冷清寒他竟然把靈丹給了自己，不但如此，自己突然變得如此古怪，哪個門派不想降滅與他？殺了上古魔蛟，自此名垂千古……
    而冷清寒竟然毫不猶豫的就跟著自己逃離，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名聲。
    冷清寒反問：“為什麼不做？”他麵色平靜，“就算你不是我徒弟，你救我一命，我還給你一命，也是理所應當。”
    “還？”孟歡在唇齒間反複念著這個字，心中頓覺苦悶，“師尊不需要還我……”
    冷清寒與他又豈是一個“還”字這樣簡單，從一開始就是他欠了冷清寒的，不是嗎？
    孟歡愧疚的道：“對不起，師尊，那時候我沒有一點……記憶。”他那時神智不清，根本不記得自己吞吃了冷清寒的靈丹。
    隻覺得唇上忽而溫熱，喉間隱約咽下了什麼珠子，當時以為是錯覺罷了。
    “無妨，記不得就記不得，看樣子用靈丹可以暫且壓製那魔蛟，過幾日，我再取出看看。”
    冷清寒暫時沒打算取出靈丹，隻想著待幾日再行取出，以免孟歡再次失去神智。
    不過他心中也很是疑惑，孟歡區區凡人之體，又如何能承受的起這魔蛟凶煞的魔氣，難道孟歡的體質與旁人不同？
    思來想去，冷清寒覺得隻要孟歡暫時無事，其他的躲過這一陣子再說。
    “那師尊怎麼辦？沒有靈丹，豈不是很危險？”孟歡麵色焦急的道：“師尊快告訴我取出靈丹的法門，我這就還給師尊。”
    此刻，孟歡恨不得立刻逼出靈丹，他沒有靈丹十幾年都安然無恙的過來了，哪裏還在乎什麼靈丹。
    可冷清寒不一樣，他是遙光仙君，就像一座巍峨高山，不可能也不能倒下。
    法門？冷清寒忽而想起那件荒唐事，雖然是情急之下的舉動，可雙唇相貼的旖旎景象，落入了多少人眼中。
    他作為師尊，輕薄自己的徒弟，確實不像話。
    “你……不記得了？”冷清寒躊躇半晌，才開口道。
    孟歡一怔，“我……應該記得什麼嗎？”
    冷清寒微不可見的輕籲一口氣，道：“沒什麼，你不必心急，待時日到了，為師自會取出靈丹。”
    孟歡不再追問，師尊不取便不取吧，反正有他在，一定不會讓師尊落入危難之境，想到此處，他粲然一笑道：“那暫時就由我保護師尊了，師尊放心，我一定好好守著師尊。”
    冷清寒心中寬慰，本想拍拍他的頭，一看到那對蛟龍角，猶豫了下，轉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你去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再看看這周圍有什麼結界。”
    他與孟歡在這裏耽擱這麼久，按理說，幾大門派早應該尋到他們了，結果到現在為止還沒看見一個修士，這四周肯定有什麼頗為厲害的結界，把這個地方隱匿起來了。
    “師尊，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孟歡留下一句話直接出了房屋。沒過多久，天空突然陰暗了下來，木屋中越發憋悶，周遭發黴的氣味也開始變得濃鬱。
    冷清寒透過破舊的窗扇，看到不少碎葉被狂風卷起，耳際傳來轟隆的巨響，很快一場暴雨昏天黑地的傾盆而出。
    天色晦暗，被狂風吹動的窗扇不斷地拍打在木框上，發出陣陣聲響。
    冷清寒麵無表情，整個人極為安靜，隻是暗暗抓緊了無情劍。
    孟歡還沒回來，再等一會，若是他還沒回來，他便出去尋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去靈丹，讓一向心如古井的冷清寒，讓他開始變得有些懆急。
    “師尊，我回來了！”
    就在冷清寒終於忍不住要下床時，孟歡卻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裏還抱著許多不知名的青草。
    冷清寒心緒微瀾，悄然鬆開無情劍，道：“你……這是？”
    “我看這山上有不少草藥，不過我隻認得一些祛痛止血的，還有些我不認得，索性都一並采來了。師尊博覽群書，肯定知道這裏那幾味可以用……”
    孟歡把草藥放在冷清寒麵前，臉上的雨水緩緩滴落下來，他隨意抹去，接著道：“這兒就是個小山頭，我轉了一圈才看到一個小石碑，這座山好像叫，小他方山，對，就是小他方山……真是奇裏奇怪的名字。”
    冷清寒道：“下次早些回來。”
    孟歡笑的明朗，“下次，不會讓師尊擔憂了。”
    這樣的對話，給了孟歡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他甚至有些自私的想著，若是師尊不回聖境，兩人永遠歸隱在這山中似乎也不錯。
    可冷清寒隻屬於純正聖境，屬於天下蒼生，獨獨不會屬於他。
    冷清寒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也沒注意到小徒兒癡癡的目光。
    他正認真的挑揀著那些草藥，他這徒弟不過看過幾本藥書，本以為他早就不記得了，可采來的草藥竟然有大半是可以用的。
    可惜，這些藥材上都有著一股死氣……
    “師尊，這些都不能用嗎？”孟歡有些忐忑，他尋著記憶裏藥書中的草藥樣子去采，果然還是不行。
    冷清寒搖了搖頭道：“若是這些草藥生長在普通地方是可以用的，不過這些……”他頓了頓，“都是長在屍堆裏的，上麵都是死人氣息，不能用。”
    “長在屍堆裏……師尊的意思是……”孟歡看那藥草碧色深深，原本覺得品相還不錯，聽冷清寒這麼一說，倒覺得那些藥草綠的詭異……
    冷清寒道：“這裏應該是一座屍地，下麵可能埋了不少屍骸，日積月累成了座小山，這些草藥在這種地方長出來，陰氣太重，是用不得的。”
    孟歡一聽，三兩下把草藥收了起來，推開門就扔了出去，回過身道：“這座山有結界，那麼這座山頭或許是有主人的，師尊，你說這小他方山的結界該不會是一個邪物所施吧……”
    布施結界，籠住一個屍堆成山的地方，且沒有任何渡化法咒的印記；隨便一株草藥都是死氣沉沉沒有哪個正派修士會布施這樣的結界。
    一個邪門歪道布施結界，以此來修行邪術，那也是很常見的。
    冷清寒道：“所言甚是，這裏並非安全之地，若是在此過夜恐怕有些險難。”
    夜深陰重，鬼怪肆意遊蕩，尤其是這座可以稱之為屍山的地方，深夜是什麼景象，可謂是不言而喻。
    而這木屋有些年頭了，估計木屋原先的主人早就在這座小他方山上死於非命了也說不定。
    孟歡想了想道：“如果我們出了這小他方山，是不是很快就會被幾它門派抓住？”
    冷清寒點點頭，“凡事皆有利弊，借這個結界，幾他門派很難找到我們。你雖然能一力抗衡幾大門派，可其中卻有淩霄閣的厲無鎮，若是他拚死一搏……”
    神獸血脈隸屬上古神獸，自然有克製魔物的能力，若是厲無鎮不管不顧用了神獸之力，會發生什麼事也不可知。
    或許兩人在驚天一戰中，同歸於盡，又或許幾大門派攜手厲無鎮，直接把孟歡抓起來，關押在狴犴室封印起來也有可能。
    孟歡這時毫不猶疑的道：“我送師尊出去，我自己躲在這裏便是。”
    為了純正聖境，也為了冷清寒，他現在不能傷害一眾修士，可那些修士卻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的傷害他，隻是因為他已經淪為魔物，為今之計，隻能暫且躲著。
    冷清寒沒有言語，良久才道：“為師倒鮮少聽說這世上有師尊拋卻弟子之事……”他目含深意的看向孟歡，“若是有朝一日為師如你這般，你是否會轉身離去？”
    孟歡斷然道：“當然不會。”
    他眉眼突然又變得暗淡，有些委屈的補了句，“除非師尊真的不要我了……”
    冷清寒亦回道：“為師也是一樣的。”
    暴雨未歇，雨水急切，喧囂不止，卻驚擾不到屋內的安謐祥和。
    相依相守，知心知意，他們互相成為對方的依賴。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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