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 第二十二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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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山下馬莊。”方世銘記著要照顧人,上前扶起陳玄,轉身倒了一杯茶給師弟潤喉,倒完摸到杯壁才意識到是涼的,“茶涼了。我熱一下。”說著調起靈力,試了兩次才運轉起來。
陳玄沒有說話,接過熱氣騰騰的茶杯,杯壁隻是略暖,內裏茶水卻是灼熱。師兄呢?山上帶下來的老虎還在旁邊,懶洋洋的趴在地上。其他人又去哪裏了?陳玄走著神將茶杯湊近,習慣性的吹涼,然後一愣,一股輕微的苦膻腥澀夾在暖意水汽中縈繞鼻尖。
力氣隨著手中捧的暖意恢複,這茶卻是不能喝了,陳玄將茶杯放遠點,問一旁的方世銘,“師兄,這茶是哪來的?”
方世銘走神了一天了,下午大師兄來到這,才恢複了點精神,知道莊裏沒人又開始止不住胡思亂想,現在因為要照顧個傷員強打起精神,看到陳玄捧著茶杯一直不喝,又感覺自己倒的茶太燙了,聽到問話更是慚愧。他受了這麼重的打擊,又一直胡思亂想,幾乎成驚弓之鳥。“莊裏人送過來的。”
陳玄詫異的望了方世銘一眼,覺出些不對勁來,但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便繼續道:“這水裏有血蟾蜍的毒,恐怕是汙了水源,大師兄在哪?”
方世銘知道山莊裏出了事,聽了陳玄的話,沒問其他,直接帶陳玄去外麵找人。
其餘人還沒找毒源,陳玄這麼一說,孟川等人有了大概猜測,昨晚剛出了地動的陣勢,動靜不小。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孟川卻清楚山上已經封山就是擋著裏麵的東西出來,這血蟾蜍恐怕就是亂中出來的靈物,陳玄在山上多接觸山裏的藥材,所以才知道這麼清楚。
山上幾人思索一番都選擇相信專業人士,“你說這是血蟾蜍?有什麼辦法能解毒嗎?”
“蟾蜍毒倒是好解,輕微些的普通解毒湯藥就能解,重點的也有對應的解毒藥方。你們這是做什麼?”
原本準備趁早溯源的幾個已經準備好了牛皮紙燈籠,陳玄來了說水中毒源於血蟾蜍,老馬又令人備了捉小動物的套索和網兜,這時候一塊拿出來,中毒不深已經恢複過來的人前來彙合,準備出發。
“血蟾蜍是活物,一直留在水裏也不是辦法。大家準備一邊解毒一邊源頭清了。”
“蟾蜍生於水邊,多在草叢淺灘,夜間無人的時候會鳴叫。與凡間的田雞沒太大異處。”聽這些人要去捉蟾蜍,陳玄說出自己知道的地方,“蟾蜍身上有毒,本身也是味藥材。若是能捉回來倒也能省些功夫。”
這邊寫下藥方,莊上藥材不夠齊全,雲釗命人帶上陳玄一起去鎮裏拿藥。
來到鎮上,陳玄隨著大夫夥計去藥鋪取藥,孟川跟著進醫館看了一眼,便到鎮上四處走訪。
果然,那些中毒的人也是吃從河裏打上來的水,喝井水的人倒沒有什麼症狀,看來莊上水井裏也有落進去的東西。
多方證據證明,基本已經確定,作怪的是山裏出來的血蟾蜍,看起來還不止一隻。
再多想想,那晚事出突然,一片混亂,除了這些,還不知道有多少從山裏跑出來的漏網之魚。
藥鋪旁邊有個餛飩鋪子,此時火正旺水正沸,霧氣騰騰。
方世銘站在藥鋪外看了好久,夜色深沉,賣餛飩的老人家也沒有收攤的意思。然後陳玄給裏裏外外的人抓好藥,讓夥計帶回莊子後,跟他一起站在門外。
慢慢石板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孟川身量介於少年與成人之間,平時也不好好吃飯,於是這熟悉的身影,在這夜裏也顯得單薄瘦削了。
他回來了。
現在天玄這個樣子,淩虛城師叔那邊說不清什麼情況,估計也不樂觀,全然是一個破攤子。他走了誰也說不了什麼。
做了三年大師兄,其實以掌門那老頭子不著地的性子,想也沒正經的教過他什麼,可他回來了,天玄首徒,各個長老看好的繼承人,兩位長老為了給他們斷後留在了瀾雲山,小小雲州都有人在暗中虎視眈眈,回來就走不了了。
方世銘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就聽見旁邊冒出來道深深的歎息。
陳玄直直盯著翻滾的霧氣。在孟川慢慢走過來的時候,方世銘拉著陳玄走到攤子旁邊,“老板來三碗餛飩。”
老板沒有說話,動作利索的盛出三碗餛飩放到兩人坐下的桌子上,這時孟川也走了過來坐下了。陳玄看老板偷偷瞟過來的眼神,壓低聲音問同一側的方世銘,“方師兄,你有錢嗎?”
上來的餛飩暖香撲鼻,方世銘被熱氣熏著突然想落淚,然後聽見了陳玄的話,他反應了一會兒,悶悶道:“沒有。”
山上的人都包吃包住,平常下山也走不遠,基本沒有花銷。雖然也有小弟子會存私房錢,這裏麵卻不包括方世銘的,他一直接受的觀念是天玄是他家,他缺什麼直接拿,一個山頭也培養不出什麼紈絝性子,更沒有劃錢的意識。
對麵視線投過來,孟川撥了撥碗裏的餛飩,“我也沒錢。”然後摘下手上指環,腰間玉佩,身上掛飾,隨身帶的小玩意,“不過我有這些……”
一言不合擺出這麼多隨身財產,看愣了一旁倆窮鬼。陳玄眨眨眼,還是拿出自己的準備方案,“雲釗師姐給過我一個牌子,說在山下能用……”然後他就頓住了,桌子上一堆小玩意裏,有一個小牌子跟他手裏的一模一樣的。
“這個!我也有一個。”因為自己考慮不周,要讓師兄拿東西抵債,方世銘還在愧疚,然後他看見陳玄手裏的東西,叫了一聲,說著低頭拿自己帶的牌子。
作為天玄少主,方世銘不缺東西,不至於這麼窘迫拿師兄的東西抵債。但一來昨夜情況緊急沒空穿戴整齊,二來他配著劍,不習慣帶些零碎東西,這一樣還因為是師姐送的才隨身帶著,但他放東西不經心,摸了半天沒摸到,方世銘開始在身上上下找東西,一時仿佛變成了尋寶遊戲。
“可能是批量的吧?”孟川敲敲桌子,讓方世銘別找了,“先吃東西吧。”
孟川已經告訴了鎮上管事的人最近病症多發的事,讓人去上遊跟著打撈毒源,給出解釋接下來再出事好有個照應。走回來看見兩人在這隻是順勢坐下,這時候不太想吃東西,考慮著接下來的事順便觀察了眼對麵兩人。
方世銘一直低頭吃東西,不知道是被美食感動還是怎麼有點哽咽。都是要麵子的,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那些小動作孟川決定當看不見,倒是陳玄,他警惕的視線一直朝旁邊老板身上瞟。
有問題嗎?鎮子上也沒什麼生意,這麼晚了還沒收攤,確實不太對勁。但除了這個,孟川看來看去也沒什麼異常,孟川想了一下主動搭話,“老板,最近鎮上出了什麼事了嗎?”
老板已經封了爐火,收拾東西開始收攤了,“最近鎮上出的事,不就這個病嗎?”想了一下,確定道:“沒比這個更大的了。”
老板收拾好爐火灶台那一片,坐到了旁邊低聲問:“你們是從山上下來的吧?專門下來治病的。”
“對,山上下來的。”孟川順著搭話,一邊把自己麵前的碗推到方世銘跟前。
老板視線跟著慈愛的看向吃的很香的方世銘,轉回來又說:“說起來山上,從昨夜地動之後,今天鎮上就出現了幾波人打聽事情,看那一個個都帶著刀,不是平常人,恐怕來者不善。小哥回山上告訴仙長們注意一點。”
聽老板搭話說山上仙長,這麼親近熟稔,陳玄也放下心來扒拉幾口吃食。
老板看了一會,站起身來把東西搬回鋪子後麵的屋子裏,看孟川把自己的餛飩讓給方世銘,還要給孟川再乘一碗,被拒絕才作罷。
後麵的建築有兩層,孟川看了一圈發現原來這是個客棧,隻是看起來很冷清,沒有客人來往,加上店家的小棚擋住了招牌,才看不出來。
然後店家打亮燈火,孟川看見牌匾上的標誌,跟他們三個都有的那個牌子上的圖案一樣。孟川看了眼天色,正好也到了休息的時候。
孟川走進店裏,店家看見孟川拜拜手,“不收錢啦。”
孟川並不意外,還是確認道:“你們主家是姓雲嗎?”
老板卻笑著搖搖頭,“不是。我們主家姓段。小老兒還是主家遠親呢。”說完不等孟川疑問,老板看著外麵解釋道:“其實鎮上鋪子遇到山上下來的人都不收錢的,記著帳就有人來還的,可惜山上的人平常都不下來呢。”
“那這招牌上的雲紋……”孟川擺出自己的牌子。
老板來回看了好幾遍,才明白孟川問的什麼,然後搖頭晃腦跟說書似的,帶著點炫耀道,“其實這圖案正是仙門標誌。我們主家是山上仙長的夫人,隻是夫人福薄,留下個小公子早早的走了。後來仙門產業易主,小老兒不想背主,便央雲姑娘把鋪子盤給了我。”
山上沒幾個女子,能說得上夫人的更沒誰,這麼一對應他主家恐怕就是天玄掌門的妻子了,至於他說的公子,就是方世銘了。
其實雲紋是個很平常的裝飾圖案,孟川平時也沒有注意過,隻在圖案合了雲釗的姓,以為是雲姓氏的寓意,沒想到是掌門夫人為門派定的標誌,關於這位夫人,孟川不了解,以他的身份也不該多做評論。
至於他說的是真是假,問問方世銘就知道了,就算方世銘那時年齡還小不記得了,雲釗交接宗門產業時應該也了解過。孟川點點頭,直接定了三間房。
入住的時候,方世銘對老板雖然不算親近,聽他述白了緣由也是感慨,除此之外也無再多表示。
安排好房間,陳玄站在拐角扶著欄杆,悄悄問孟川,“大師兄,方師兄為什麼那樣?”
孟川盯了眼陳玄,這話說的,那樣是哪樣?
那樣是猶豫不定,來來去去,孤影徘徊,淒淒慘慘戚戚……看到方世銘那張臉,段老板抹眼淚的時候,方世銘紅著眼,別開了頭;段老板收拾好情緒擦桌椅的時候,方世銘站了起來想上前幫忙;但他也沒討好過長輩沒幫忙做過雜務,段老板擺好最後一把凳子的時候,方世銘終於走到跟前。
段老板以為他要坐下,被服務著拿下凳子拉開距離,甚至還想去拿疊花生米。
拒絕之後,段老板點亮燈油到櫃台核帳,方世銘也浪費著一盞燈看著老人佝僂身影起起坐坐。
陳玄盯著樓下,似乎真的不能理解方世銘此時的紛雜情緒,孟川視線又轉回樓下,吐出兩個詞,“近情情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