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視線落到桌案上東倒西歪的杯盞，盤托之外，一玉製的刻有雲雷紋的茶杯，碎的徹底。
    那個灰色魂魄逃跑了？孟川摸著下巴，考慮要不要去找。這麼一個魂魄對他沒有半分威脅，孟川留它隻是因為自己搶了它的殼子，想著有機會給還一個，隻是這機會實在在他能力之外，一時實現不了，暫時作罷。
    現在既然它逃跑了，還打碎了自己特意找來的玉杯，那就算了。
    傍晚，大雨似瓢潑，無窮無盡，天色已經完全轉入黑暗。季離的聲音從外邊傳過來，“大師兄，師尊讓我找你。”
    季離是天戈長老座下唯一的弟子，開始孟川以為是那老頭性格嚴肅，不喜歡徒弟頑劣鬧騰，所以隻收了性格溫軟的季離做弟子，後來孟川才知道，天戈長老是負責門派護衛的。
    季離撐著一柄紙傘，風雨澆濕了半邊身子，這時也不進屋來，站門外，低聲道：“大師兄，醫堂有兩個弟子采藥未歸。”
    雖然瀾雲山不大，但地處偏僻又位於山脈之中，周圍山林廣闊，外有豺狼虎豹，內有活蹦亂跳到處撒歡的弟子，還有不開眼妄想在瀾雲山分一杯羹的各路人馬。
    雖然處理的意外事故還沒找走丟的弟子次數多，但不能不防，天戈長老夜間巡邏山上，白天有時候客串夫子教課，一個弟子都教的費勁。
    孟川把人讓進門，“知道去向嗎？”不知道去向，那就是大規模地毯式搜索，應該先去找雲管事；要是知道去向，還要告知他一聲的隻有……
    “北山。”季離臉色蒼白，半身濕透，山上夜涼，加上這雨凍的狠了。
    孟川披起一件灰黑色氅衣，“我去看看，你回去吧。”
    季離看孟川孟川走的瀟灑連忙提醒，“師兄，傘。”
    孟川擺擺手，從門後取出一件披風遞給季離，“你再加一件這個吧。”
    孟川轉身走進雨中，厚重的雨幕好像打在透明屏障上，激起的水花瞬間模糊了孟川的身形。他越走越遠，漸漸被吞入黑暗，少年身影已經足夠高大，卻還是顯得單薄。
    孟川再次來到上午來過的崖口，身後不遠處是早上到過的院子，裏麵燈火未明，一片晦暗。
    崖下往前走是平緩茂密的山林，沿著崖底向北，是一方深刻溝壑，然後是險峻山峰。
    孟川沿著崖底走了不一會兒，山崖下就有一段斷層，上麵山石外突，裏麵空間不算深，勉強能避風擋雨。
    崖下站著一個女子，瀾雲山醫堂唯一的醫師白靜雅站在斷層間，看著外邊的風雨交加，若有所思，見孟川過來，率先打招呼，“疏野，這麼晚麻煩你們了。”
    孟川，字疏野，這字聽起來怪怪的，是不太靠譜的師尊給起的，他說的是，“川為平原，疏野為曠野，平原為天下肥沃富庶之地，又有山川河流，山野仙鄉，自此處開始，這就是你要走的天下了。”
    疏野。孟川點頭打招呼，“白醫師。怎麼樣了？”
    白靜雅一身白色鬥篷披身，麵色素淨。“天戈長老上山了，還沒有回來。冬青，冬白走過北山，有分寸的，這時候還沒消息，恐怕出事了。”
    孟川隻能安慰一句，“既然天戈長老已經上山了，很快就會有消息的，白醫師安心等會兒。”
    白靜雅搖頭苦笑，“陳玄沒有絲毫修為都進山找人了，我怎麼等的下去？一起走吧。”說著白靜雅將鬥篷帽子帶上，率先走了出去。
    外麵雨小了很多，淅淅瀝瀝將停未停，這邊的地界跟北山隔著一道不寬不窄的深溝，中間連著一條鐵索木橋。
    走過鐵索橋，山勢便蜿蜒曲折向上，先前說過北山陡削，特別是麵對瀾雲山這一麵，隻有這一小段能走，再往上的山壁就是直上直下的了。側麵相對還好點，小路繞著陡峭山體，依舊曲折向上。
    孟川兩人在北山側麵走了一段，繞過一塊直立的巨石時，聽見一道聲音。那是大型猛獸捕獵時，發出的威脅低吼的呼嚕聲。
    有東西。越過山石，草木氣息帶著雨露冷意，撲麵而來，孟川上前一步，將白靜雅擋到身後，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草叢。
    樹林中間的空地上一隻枯瘦的棕色皮毛金色紋路的老虎伏臥著身子，喉嚨中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樹下陰影中站著一個黑影，一虎一人正在對峙。
    樹下的人裹著一身厚重防雨的油衣，頭上蓋著一金色鬥笠，麵對眼前不遠的的野獸，不慌不亂氣息不顯。
    白靜雅也看到了那人，但她很明顯認識這身打扮，拉著孟川低聲道：“那是陳玄。”
    陳玄？真是麻煩了，陳玄沒有一點修為，三年時間，雲釗用實力告訴了山上所有弟子，修煉不好不代表弱，可這個是確實弱。那老虎撲過去躲都躲不開，他又是掌門師弟的兒子。不說這茬關係，他父親在山下名聲地位好像也不小，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非要把兒子養別人山頭。
    雖然陳玄陸昂駒這兩人這幾年在瀾雲山，深居簡出很低調，但孟川知道他那不著地的師尊，關心這小崽子比自己親兒子還多，這金疙瘩要在他眼前真出事了，他師尊恐怕第一個饒不了他。
    這一聲仿佛也驚到了那隻老虎，那野獸耳朵倒是精靈，老虎站起來朝遠離兩邊的方向，慢慢後退，孟川歎口氣，看這老虎沒有攻擊人的意思，索性直接走出去一點，站在草叢邊跟陳玄一樣蓄勢不動。
    陳玄從小也算爬高上低皮的不行的主，這情況即使是雨夜他也有自信能走，所以自告奮勇一起進山找人，隻是沒想到運氣這麼背的遇到一隻老虎。
    從小招貓逗狗的經驗告訴他，遇到這種情況不能跑，還好他身上有驅煞鎮邪的靈物。這靈物是他爹求得的，正氣浩然諸邪不侵，平日裏能幫助穩定溫養他的魂魄，一般的動物不敢隨意攻擊，所以孟川來的時候，能看到陳玄跟老虎對峙，穩的一匹。
    看到孟川站出來，陳玄幾乎破功，然後他看到孟川輕輕搖頭，隻得閉上嘴，寄希望於孟川比他靠譜起碼能不被這老虎傷著吧？
    “嗷嗚――”那老虎看到孟川出現，後退的腳步卻停止了，然後半晌動也不動，爪子在地上蹭著，低聲嗚咽。
    孟川估摸著自己修為，也不懼這瘦皮虎，試探著跨出一步朝陳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