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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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不笙得知燕沉雪受傷,是在三天後。楚星河一大早來尋他,這次帶了兩隻靈獸,身材短小,耳長三寸,灰撲撲一團,看著像兔子。但一雙爪子鋒利堅硬,還生了一對絨翅。
這麼可愛,應該很好吃,他盯著那靈獸暗自思忖。
寧不笙不記得自己多少年沒吃過肉了,修仙之人向來茹素清淡,辟穀之後便不再進食。楚星河考得那隻靈獸香氣四溢,勾的寧不笙饞蟲都快從肚子裏爬出來了。
仙途遙遙,大道無我。寧不笙在這個世界已經度過了十多年,比起自己真正有記憶的現世時日也差的不遠了。他不知道還要在這個世界待上多少年月,但他知道自己是要回去的。他並不像其他修士一般,摒棄口腹之欲,除了本身的喜好,最重要的便是希望保留自己作為現世之人的清醒,不被這個世界同化。
在他蹲在楚星河身邊等待的時候,楚星河狀似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怎的不見子書前輩?”
寧不笙一愣,心說這小子怎麼還關心上情敵了?
“走了,約莫是去了人間界。”
“打了人就走,子書前輩行事當真不拘一格。”楚星河翻轉了一下架子上的烤肉,又撒了些香料上去。
“?”寧不笙疑惑了。弟弟怎麼當著自己的麵陰陽怪氣自己的師父?不對,什麼叫打了人就跑?
“你是說,燕峰主……受傷了?”寧不笙試探性的問道。
不應當啊,這一峰之主要是受了傷,臨仙宗早就傳的人盡皆知了才是。
……其實也不盡然,若解術失敗,燕峰主定然會瞞下自己受傷之事,兜著子書墨。
寧不笙一點就通,輕嘖了一聲搖頭。孽緣!
隻是苦了自家弟弟,怎麼就瞧上燕沉雪呢?說的好聽是赤子心性,說得不好聽那就是個死直男。哦,耿直的直。
若是燕沉雪這條線行不通,那……他想起來自己最開始的設定,矛頭直指魔尊滄寂。後來原配寫成了仇敵,不死不休那種……
寧不笙想著,抬眼去看楚星河,見他並無鬱色,隻是專心烤肉,時不時扇動香氣在鼻尖嗅上一口,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輕鬆寫意得很。莫非他會錯意了?弟弟壓根沒看上老燕,自己在亂點鴛鴦?
不等他理出什麼所以然來,楚星河這邊已經烤好了肉,以一把鋒利細刃片進瓷盤,遞給寧不笙。誘人鹹香飄過來,鑽入他的鼻尖勾得他唾液分泌,寧不笙伸手接過來,很是不講究的撚了一塊放進嘴裏。
外焦裏嫩,香氣撲鼻,一陣靈力回蕩開,細細蔓延進丹田內府,很是熨帖。他們烤肉是在院子裏烤的,離得不遠處有個石桌,寧不笙起身走了過去,楚星河隨後端著碗筷過來。
修士辟穀後再攝入五穀雜糧,會產生雜誌在體內,不利於修煉。而楚星河很好的避開了這一點,他所用的食材佐料,無一不是蘊含靈力的好東西,既解了寧不笙的饞,又不至於滯澀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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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更替,暑來寒往。
時光就在這般平靜下,過了十二年。
這期間楚星河三不五時會帶些食材來丹霞峰,將養寧不笙的饞嘴愛好。有時做些糕點,有時做些麵食,亦或是從哪個山頭打些靈獸來烤,好幾次香得丹霞峰弟子圍在牆頭擦口水。寧不笙那張嘴也在他的嬌慣下,越來越刁,再也看不上凡俗美食。
要說來,燕沉雪倒也真是個固執的。自清心丹那次過後,他仍舊不斷以切磋為借口上門去找子書墨,次次慘敗而歸,帶回來一身傷。
剛開始還能瞞得了,後來就兜不住,整個臨仙宗都知道他有個宿敵,月月都要上門尋釁,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別說,那修為境界倒真是蹭蹭往上竄,看來挨打不失為提升境界的法門之一。寧不笙先頭還勸他知難而退,見楚星河沒什麼動靜後,也就不再操心此事。
有一回躲到他這裏來,那模樣真叫一個頭疼不已,哪裏看得出原本波瀾不驚的模樣?化個鐲子在他手上待著不願走,直到被楚星河擼下來。寧不笙至今還記得,子書墨看楚星河的神情,深邃幽暗,複雜難懂。
而後子書墨便來的少了,來了也隻是提點他修煉進度,或是解丹道疑惑,待上兩日,便離去。
十二年光陰一縱即逝,臨近宗門大比,臨仙宗氣氛日漸熱鬧起來。寧不笙這十幾年來很少接任務下山,隻偶爾會陪著楚星河一道出行。各峰弟子對宗門的貢獻方式各不相同,他一個丹修,隻要每年上交足量丹藥即可,轄界內妖獸作亂一類的事物,自有劍修法修去處理。
五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比,本是整個玄明大陸修士的盛典,各大宗門齊聚一堂,是年輕一輩弟子嶄露鋒芒最好的機會。若能奪下榜首,那更是名動天下,受萬人敬仰,甚至載入典籍,流傳千古。可恰巧此時他結嬰在即,經脈內靈氣已經滿溢,無法壓製。
結嬰丹也早就備好了,隻等閉關突破。
但他放心不下楚星河,若眼下閉關,出來後也不知楚星河還在不在臨仙宗。而且他修煉的功法特殊,結嬰比常人要困難數倍,隻怕耗時不短。
饒是他憂慮至此,該來的還是會來。
宗門大比前夕。
寧不笙在山下一處空曠幽穀,不斷以靈力衝擊穀底巨石,聲如落雷。這段時間他一直妄圖以此減緩自己修為躍進,但收效甚微。境界與靈力之間的聯係甚是玄妙,自古以來的修士都是想方設法去提升境界,哪有他這般試圖停滯不前的先例。
類似前世那種修為壓製倒是不難,隻能將在外顯露的修為降低在某個境界,而對自身本質上的修為並無影響,跟他現在的情況是兩碼事。
子書墨尋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是滿頭大汗,一身靈力幾近枯竭。周遭都是爆炸後的塵土碎石,已無多餘靈力格擋煙塵,藍白長袍染了灰,臉上也沾上少許,真真一個灰頭土臉。
寧不笙吸入了塵土,掩鼻一陣低咳,才覺出自己精疲力盡,以刀撐地,半跪下來。
子書墨走到他身邊,蕩開周遭漂浮的煙塵。
“你這又是何苦。”他低聲歎道,躬身去扶寧不笙。寧不笙順著他力道起身,勉強勾起笑意。“師父。”約摸半年未見,他一身白衣換了紫色錦緞,雲紋暗浮,顯出幾分清貴。鬆散慣了的白發紮在腦後,看上去利落了很多。
“各人自有緣法,你便順其自然吧。”
子書墨運起靈力,打入他體內,舒緩萎頓的靈田。
寧不笙苦笑,聽這話,便是天命難違的意思了。即便一早知道無法避免,他還是忍不住擔憂心疼。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是真正打從心底裏關心楚星河,疼他憐他,把他當成了最親的人。
無間獄有多凶險艱難,他自是一清二楚。楚星河落下去,幾乎是九死一生,他前幾十年經曆的那些苦難,相比起來,可謂隻是冰山一角。
孤身一人,從聚魂開始,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無間獄中,日日提心吊膽,夜夜為伴群魔。哪怕是瞬息的鬆懈,都是致命的。
“師父,你可聽聞過離神花?”
寧不笙終究還是動了這個心思,壓抑不住修為,便叫他跌落下去。
子書墨看他的目光終於變了,金瞳裏蘊含詫異憤然,抬手便給了他一巴掌。
“楚雲河,你莫不是瘋了!”
這一下沒含半分靈力,卻也沒收斂什麼力道,打的寧不笙後背一陣火辣刺痛,倒吸一口氣。
“師父疼疼疼!”他連聲呼痛,毫無骨氣的德行倒叫子書墨生出幾分心疼來。索性仗著身高優勢,抬手敲他頭。
“你可知道離神花粉對金丹有多大的損傷?便是生了裂紋經脈盡毀也是有可能的!”
寧不笙心下一驚,下意識反駁道:“可我先前在禁地也吸入過,墮入夢境隻是跌落修為,並未對靈田經脈有什麼損害。”
“此物對修為越是高深的人,影響越大。先前你不過築基,自然無甚關係,如今你已然金丹大圓滿,半步跨入元嬰,已比不得當年。”
這東西對修為高深,執念深重之人來說,最為致命。便是心境平穩之人,亦然可能喚醒心中執念,致使走火入魔。早些年便被正道修士列為禁藥,有意根除,如今已是銷聲匿跡難以得見,也不知臨仙宗禁地是從哪裏來的。
寧不笙垂下眼睫,心中泛起陣陣無力。
是謂有心花無心柳,他無意更改別處的劇情,卻因他介入麵目全非。唯獨想重修此處,卻又無能為力。
長歎一聲,寧不笙告別子書墨,禦劍回了丹霞峰。一路上遇見不少其他宗門弟子,都是上山來參與宗門大比的。有的見了他點頭問好,有的漠然擦肩。他沒心思與這些人逢迎,一路上了敬宏放所在的丹霞峰大殿。
敬宏放正與舊友聊得盡興,見了寧不笙,十分熱情的為舊友介紹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這便是我那徒兒,楚雲河。”說罷,又側頭對寧不笙道:“雲河,這位是無禪宗朝聞大師,我正與他說起你呢。”
寧不笙順勢行了一禮。“弟子楚雲河,見過朝聞大師。”
那朝聞大師年至中旬,一身明黃袈裟,乃是個佛修。隻見他雙眸微眯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尋為師可是有事?”敬宏放見向來不苟言笑的好友如此神情,知他亦是看好愛徒,不自覺嘴角上揚,看模樣是心情極好的。
“師父,弟子前來報備入關,突破元嬰境。”
寧不笙一句話,將他笑容凝滯於麵上。
“當下?”
寧不笙點頭。“已避無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