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還在下著，夜已接近三更。
    零落坐在一旁不言，反倒藍漠屢次想啟唇，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這般時候了，你還不去瞧瞧新娘？”君影隻覺氣氛甚是尷尬，故意對藍漠問道。
    藍漠未將他所說放在心上，反而一直盯著神色如水的白衣之人來。
    零落自是感受到灼熱的視線，不想理會，伸手替懷裏的小白虎順毛。
    藍漠略微委屈於對方似乎未想有表示的態度，抬眼時恰巧看君影一副的朝自己擠眉弄眼。
    “你的眼睛，不舒服麼？”藍漠疑惑般道著，聞言零落也看向君影，他便翻了個白眼轉過身。
    無奈地扶額，君影認為藍漠怕是個直男。自己明明拚命欲想讓他勸慰零落去，可那廝就是不曉得其中之意。
    “零落...”
    藍漠開口的刹那讓君影一陣欣喜，剛要點頭鼓勵，哪知零落的話瞬間又在頭頂鋪了片陰霾。
    “禦迎還是趁早找娘子去罷，莫要在此處浪費時間。”零落很是平淡，將尋妻一事說的理所應當。
    藍漠沉下臉，快步上前正視他道:“你就巴不得見我娶別人？”
    零落繞開藍漠，走到窗邊伸手接住冰涼的雨點:“即便今日不行，明日自當可以，你又何苦在這浪費時間？”
    “時間哪管此婚成不成？”藍漠不悅，又追上去抓住他的雙肩，“我不願，你聽不懂嗎？”
    沉吟片刻，方才接住的雨水正順著手掌滑落到地，零落無所謂般輕輕甩了甩道:“不願能怎般？我所求並非一朝一夕，禦迎能拋棄整個藍府？”
    藍漠聞言一怔，就連倚靠在牆壁上的君影也糾結地摸了摸下巴。
    零落冷眸如星辰，對上藍漠的眼:“我說過，我要的，不是你的憐憫與虧欠。”
    “可我想的，也不過是彌補你罷了！”
    藍漠猶豫再三，依舊緊捏他的雙肩喊了出來:“原有前世也罷，你既等候百年，試問誰不會有回應？要如此想，我心中確確實實有依賴你之意，你道不拒絕，我便安分不厭煩。但我不是死人，會有憐憫虧欠！”
    言完時，藍漠自己都不相信地停噎住。發覺方才似乎衝動了些，稍緩語氣道:“若你接受不了，大可當做守護我一年的報酬。”
    兩人又僵持，寂靜到極致，就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見。
    藍漠以為他生了氣，低下頭欲要道歉:“零落...我...”
    “你既是那心思...”盯著那張熟悉的臉，心中不舍，零落終是長歎一口氣:“罷了，你不願便不願吧。”
    藍漠一聽，麵容突然乍現驚喜:“你願意讓我娶你了？”
    “噗...”佇立在不遠處的君影忍不住笑了出來，見兩人視線投向自己，連忙故作咳嗽掩飾。
    零落將懷中熟睡的小白虎輕放到他手中，關上窗戶道:“我不是此意。你並非真正心悅我，我為何要嫁你？而且你爹娘飽讀詩書，怎般也不會允你娶一男子。”
    藍漠愣了愣，不由道:“你不是神仙嗎？你不能幻化女子的模樣？”
    顯然未把自己的前言聽進去，若非知曉藍漠頭回轉世，零落還以為他是巴不得想娶妻。
    況且...人仙有別...他們也絕對不可能在一起。
    “換顏術是禁術，五界不允學的。若妖魔神仙皆能變副麵孔，豈不天下大亂？”零落收斂一閃而過的憂傷，伸手敲了下他的腦袋，不免覺得好笑。
    思索了會，零落又害怕他察覺自己內心所想，轉移話題道:“話說你不娶那姑娘，爹娘會同意？”
    藍漠正了正神色，答道:“不會。”
    身子一愣，零落頓時無話可說。
    不會還言得如此若無其事！
    “要麼，你還是先下去看看她罷。”零落放棄同他談話，張開手臂，示意般盯向他懷裏的小白虎。
    藍漠切了聲，心中暗生邪念，轉身走向門道:“你這般希望，我去還不成？”
    “等等！把白虎還我！”零落慌忙追上，卻見藍漠快步踏出門關緊，笑出聲。
    “你！你抱他去作甚！”零落拉了門柄幾下，奈何比不過對方的力氣，求助般看向君影。
    君影吹起口哨全當沒看見，自顧自走向桌邊坐下喝起酒來。
    勾了勾唇，藍漠看著門後的影子，得意道:“有本事你就追下來。”
    此話說完，零落再奮力拉開時已無外力牽製，瞬間心下驚愣，失去平衡一個趔趄幾乎要摔倒。
    君影眼疾手快，酒杯一扔，慌忙起身將人扶了住。
    零落站穩腳跟，再看門外，早已沒有了藍漠的身影。
    藍漠麵露狂喜，走出廊道時故意收斂了笑容朝外頭而去。往樓下俯瞰，除了迎親隊伍外，其餘的百姓皆已散得差不多。不過林嬌竟也未歇息，依舊身著明豔的喜服等待在一堆迎親的家丁裏。
    漫不經心地走下樓梯，雲塵見著當即鬆了口氣，卻還有些焦急迎過去道:“你去哪了？怎派人尋也尋不著！”
    林嬌一見藍漠來，同樣放下心提著裙角走到他身邊:“藍漠哥哥，嬌嬌尋你甚久未有消息，還以為你出了何事，當真是駭死嬌嬌了！”
    “無事，”藍漠動了動手臂，將寬大袖袍蓋住的小白虎露出來道:“見了個熟人而已。”
    “這白虎好生眼熟...”雲塵嘶了聲，皺眉思索起來。
    突然一拍自己手掌，雲塵恍然道:“這不是零落的白虎麼？零落也在此地啊，方才幾個時辰，莫不是去見他了？”
    藍漠點了點頭，看了眼外頭還在下的大雨安然坐到凳子上:“這雨怕是停不了吧？”
    “停不了。”雲塵應聲，同樣看那場大雨來:“半個時辰前藍府家丁來過，說是將婚期拖延。”
    站在一旁的林嬌盯著藍漠懷裏熟睡的白虎，又聽外頭不止歇的暴雨聲，似想到何事，暗自捏了捏拳衝上樓。
    雲塵被林嬌突然的舉動摸不著頭腦，看了眼同意深感奇怪的藍漠，聳了聳肩膀。
    “零落！你給我出來！”林嬌幾乎同藍漠一樣，間間房搜羅過去，直到最裏頭那間時，門反而自動開了起來。
    “喲，這是怎的？夫妻倆一個接一個尋他？”君影挑了挑眉，撇了眼閉眸歇息的白衣人，飲下一杯酒，忽而回過神突然笑道:“哦，不對，我忘了你們還未成親呢。”
    林嬌聽完此話，更是篤定零落在其中作祟:“早便有感覺他對藍漠哥哥並不一般！如今我算是真真切切知曉！”
    說著捏緊拳憤恨走上前，欲想將人拽起來，一把紫色的折扇忽然撐開擋住她伸出的手，接著君影冷不丁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這些日子未好好歇息，我給他用了靜心丸，聽不見你喊的。”君影將扇子合攏，悠然自得。
    林嬌氣到跺腳，指著零落道:“他...”
    “不是他做的。”君影打斷林嬌要接下去的話，又舉杯喝下一口酒:“他巴不得你們成親，還有閑心管天氣？”
    “我不信！怎...”
    “信不信由你，管不住藍漠，那是你的事。”手中紫光亮起，隨即扇子消失了去，君影不想聽她說多餘的廢話，頷首輕笑道:“可你若將心思打到我摯友頭上，就休怪我不客氣。”
    林嬌聽著君影的蠻不講理隻覺心中怒意上湧，咬牙切齒道:“你...你好生不要臉！”
    君影一副“你拿我怎樣”的表情，勾了勾唇道:“我對他人，一直不要臉。”
    如若要臉，又怎能將玄冥那個二愣子勾到手？
    林嬌長長吸了口氣，惡狠狠盯了眼零落，悻悻離去。
    輕揮袖，門便自動關上，看著安然熟睡的白衣人，君影摸了摸下巴。
    人類還當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