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影扯著零落尋一個不容易被發覺的角落裏坐下，剩下幾人也跟進來選了近處的位置。
    小二過來斟上茶水，隨後喝彩聲響起來。
    零落摘下冪籬端起杯盞喝了一口，說書人便待聲音過後道:“此話說畢，就言大家夥兒都愛聽的。”
    君影饒有興趣將下顎搭在手掌上，見那人手中一塊撫尺拍桌案，開始唾沫橫飛:“這世間被分為五界，人神仙妖魔。可若問相貌，當屬仙界白靈仙族與狐妖族為上乘。白靈仙族仙後絕代風姿，被稱五界第一美人。”
    手中動作一頓，零落抬眸看向那說書之人。
    “白靈仙後與白靈仙帝生下兩子，特別是二皇子貌美勝過女子，甚至不到五千年便奪去了其母頭銜，成為史上第一個被封”五界第一美人”的男子。”說書人將折扇攤開，眼神示意著前頭的檀木盒，隨後聽客便將銀子扔了進來。
    君影噗嗤笑出聲，嘖嘖歎道:“你生的好看我知曉，但那頭銜不是你三千歲就得了麼？”
    未曾言語，零落順勢瞧了眼另外桌的黑衣男子。恰好他也正在看自己，兩人視線對上，零落瞬間收回目光。
    “白靈仙族不是被滅了麼？那美人如何了？還活著嗎？”一位聽客突然問道。
    說書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別急:“自然是活著的。眾人皆知他下凡曆劫愛上人類，孰不知那人類是他親手殺死的。”
    零落一愣，神色有幾分複雜，就連君影也覺得不可思議起來。雲塵倒很認真聽著，待他言”親手殺死”時詫異地幾乎長大了嘴。
    藍漠盯著一襲白衣，一邊聽著說書人言語，內心不知思索些何事來。
    “白靈仙族為守護人界而下凡，那美人自當會認識人類，就因為他執意要與人類在一起，害得那人類入了輪回道，永世不得轉生。”說書人聲情並茂抑揚頓挫，娓娓道出來。
    “《五界傳》不是記載他不得入凡間將那人類救贖出來了嗎？”雲塵突然言出聲，語氣皆是驚訝。
    說書人又瞄了眼檀木盒，隻見藍漠從懷裏直接掏出一錠銀子準確無誤扔進盒中道:“接著說。”
    說書人立刻兩眼放光，周圍聽客也驚歎於他的大手筆。
    “白靈仙族本就守護人界，那美人又是皇子，怎可能放著他不下凡？不過是個幌子罷了。而他為何入極寒宮？就是因殺害人類違背使命。”說書人輕哼一聲，不屑道:“現在那人類還在輪回道裏呢，根本未曾轉世。”
    君影越聽越生氣，猛然拍桌吼道:“一派胡言！”
    零落駭住，連忙拉他的手，迅速戴上冪籬道:“無妨，別衝動。”
    視線皆被君影吸引過去，說書人反倒也看向君影:“這位公子說在下胡言亂語，那麼，依公子的見解？”
    “你說他為殺害人類入極寒宮，那我且問，人類是誰扔進輪回道的？”君影壓抑住怒火，就差沒有一把折扇飛過去割他的喉嚨。
    說書人將撫尺擱置在一邊，回道:“還有誰，不就是白靈仙帝麼？”
    “那依著白靈仙帝的意願，還想害自個兒的親生兒子入那終年冰雪之地？”君影冷笑起來，感覺到抓住自己的手用力了幾分。
    說書人頓時啞口無言，大腦飛速旋轉，又即刻道:“那...那便是仙界欲關他！”
    “放屁！你...”
    “君影，別說了。”君影本想繼續對峙，見零落如此言隻得作罷，雙眸惡狠狠瞪著那說書人。
    聽客見君影消弭下去，又轉身聽說書人繼續講著。
    君影有些不甘心，掀開冪籬白紗嗔視他:“那人類分明在胡說！你為了他損耗一千年修為，又...”
    “無妨，我本也有罪。”零落打斷君影說話，閉了閉眼:“若不是我，他又何苦二十五年來多災多難。”
    “他愛你，你愛他，這有何錯？！”君影立馬否決，神色透出幾分不滿。
    良久沉默，直到黑衣男子走到零落身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同我出去，我有話對你言。”藍漠的語氣有些冰冷，讓零落頓時無措。
    君影這回沒有阻攔，任由他被拽走。
    走在街道上一言不發，零落不明白他的意思，開口問道:“何事？”
    “你信麼？”
    藍漠的一句話讓零落呆愣在原地捉摸不透。
    “什麼...”
    “他言那二皇子之時，你信麼？”藍漠也停住腳步，有幾分逼迫的口吻。
    零落不知曉他為何要問這般事，淡淡道:“我並不了解。”
    “我先前考慮過他可憐囚禁於那地方，可聽那說書人言盡，倒有感悟。”藍漠嗤笑，雙眸盯著零落絕世的麵容:“那二皇子明明知曉愛上人類會遭到懲罰，卻偏偏執意同他在一起，這才造就了悲劇。”
    “禦...禦迎覺得，是他的錯？”零落內心一顫，咬住了唇瓣。
    “並非。”藍漠搖頭，見眾人的目光聚集到白衣之人身上，伸手將他的麵紗放下，拉著他的手又走向一處人煙稀少的巷子裏:“我隻是覺得，若他會放手，些許那人類也不會入輪回道。”
    零落隔著白紗看他，內心陣陣抽痛起來。
    放手，仙界就會饒過他，饒過禦迎？自己也求過仙帝，可阻隔兩人的，遠遠不止身份。
    為什麼？
    私心。
    天仙二界皆言人類貪婪，孰不知自己的醜陋麵孔，早已勝過他們。零落知曉仙界一直想關著自己是何原因，但他放不下。
    彼此，無論隔著天上亦或人間的距離，隻要相見，那一眼，即是永遠。
    絕世的麵容滑下一行淚水，零落恍惚回神，匆忙拭去，應聲道:“禦迎覺得是如此，便是如此。”
    藍漠聽他的語氣有幾分驚訝，掀開他的冪籬見還未擦拭幹淨的淚痕，伸手抬起他下顎，蹙眉道:“你哭了？”
    “未曾，隻是方才眼裏有些難受。”零落搖頭掙脫開來，目光見太陽漸漸垂入西山:“禦迎，你該回府了。”
    “你...為何喊我禦迎？”藍漠問出了許久想說的話，看向他的目光有幾許複雜。
    零落揚起苦笑，長長舒出一口氣:“你與他很像。”
    “你喜歡他？”雖不知所言是誰，藍漠卻急促言出，就連自己也覺得驚訝。
    靜默片刻，零落漂亮的眸終是對上藍漠臉頰，動聽的聲音充滿柔和:“是，我愛他。”
    猶如晴天霹靂，藍漠表情也頹然道:“那人呢？”
    “沒了。”
    “你...”藍漠咽了口唾沫，無言以對。且不說零落將沒了兩字言的安然，感情還將自己當成個死人？
    零落賠笑，將白紗放下道:“你若不喜歡，我不喊便是。”
    “無...無事。”咳嗽了幾聲，藍漠擺了擺手。
    似猶豫了許久，藍漠才繼續道:“如何...如何死的？”
    “我害死的。”零落閉眸，又一句話十分安然讓藍漠瞪大了雙眼。
    不願再多說下去，零落轉身欲想離去:“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藍漠沒有回答，隻是跟上去。看著一旁平靜的白衣之人，表情複雜。
    他如同謎團般，完全令人猜不透。
    餘暉撒上長樂城中一磚一瓦，將街上的行人身影拉出長長距離。不知是誰家的笛聲悠悠吹來，磬人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