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藍衣人於夜散去，零落才繞過繁華街道，借著幽暗的巷子一路回藍府去。
    遠遠便見府門掌著燈，黑衣男子於火光照耀下翹首期盼，其餘家丁皆批批出門，似在尋找何人。
    愣了愣，零落摘下冪籬走上前去，輕輕開口喚了一聲:“禦迎...”
    “你去哪了？”焦急的話語在耳畔響起，接著便被拉入一人懷抱之中，滿是溫暖。
    見零落沒有答話，藍漠以為出了何事，連忙鬆開手，仔細蹲下身查看他的身體:“為何不言語？有人欺負你了？”
    “未曾。”零落搖頭止住他的動作，內心泛起一抹喜悅，抬頭看火光交織下的熟悉臉龐，不禁莞爾:“隻是迷了路才回來遲些。”
    “那便好。”藍漠鬆了口氣，看向一旁的管家:“吩咐下去，人尋到了。”
    管家剛剛應聲，藍漠便拉著零落進府裏去。一路走至膳堂中，將懷中的冪籬拿過遞給家丁後讓他坐下，關切問道:“餓了吧？今日是瓊林宴，我爹娘皆進宮去了，便隨意吃些。”
    零落想開口回答，藍漠卻舀起一大勺雞湯，又不停將肉夾到他碗裏:“多吃些，你瞧瞧你多瘦。”
    “我...”
    “你什麼你，趕緊吃，都快涼了。”藍漠將筷子塞進零落手中，接著便自顧自吃了起來。
    零落本欲言自己不餓，畢竟早已辟五穀，吃不吃膳皆無多大問題。但見他這模樣，內心更是高興了幾分，扶住碗沿吃了起來。
    藍漠自己也有些驚訝於這人兒不見時的焦急，好似之前便將他丟過一般。可兩人又是初見，一時間有些不敢聽零落說話。
    還在思索之際，身邊的白衣男子便將筷子放了下去。藍漠剛想言再多吃些，看過去時瞪大了眼。
    莫說浪費，就連一粒米也未剩下。藍漠不禁愣了住，零落剛好咽下最後一口飯正看著自己。
    “飽...飽了？”語無倫次地言著，藍漠吞了吞唾沫看向一旁的人道。
    零落嗯了聲，有些不明所以的歪了歪頭，目光滿是狐疑。
    藍漠連忙轉移視線，生怕他看出什麼來，放下筷子，擦拭完嘴角才對身邊之人道:“明日是探花宴，可要去瞧瞧？”
    “那是何？”零落愣了愣，澄澈的雙眸直直看他，略微抿住唇瓣。
    “新科進士的活動，是長樂最盛大的春日宴會之一，屆時進士會沿途摘下長樂最美的花於皇宮觀賞。”藍漠細細說著，想零落也從三秋而來，自是不清楚都城的東西，耐心解釋道。
    似是思索了一番，零落才緩緩抬起頭問道:“長樂可有盛開梨花之地？”
    “你喜歡？”挑了挑眉，藍漠饒有興趣言著。
    見零落點點頭，藍漠倒是不可思議。畢竟梨樹連藍府也隻是種植在花苑的角落裏，遲疑了會才問道:“為何喜歡那種不吉利之花？”
    梨以素白，諧音離而散不入眾人之眼。雖純潔無瑕，但即便是皇宮裏，也未曾種植幾樹。
    零落沒有言語，隻是垂下了眸。滿是憂傷與淒涼的神色頓時讓藍漠微微愣了愣，以為他是憶起何事來，連忙道:“好啦，我帶你去便是。”
    見零落點頭，藍漠看了眼他繼續道:“你愛白衣但藍府又不多，明日得吩咐福伯給你買些來。
    沒有回應。
    藍漠自認為方才的話些許讓他不開心，剛剛想安慰，卻聽到低聲的話傳來。
    “你為何...要對我這般好？”零落似是猶豫了許久，才終於開口問道。
    藍漠沒料到零落會問出這話，身形一頓。
    是啊，為何？
    隻是一眼，刻入心間。
    好似在許久之前，就在哪裏見過一般。觸碰到他，便有種種思緒襲入腦海。像無盡的纏綿，久久勾勒起內心深處的弦，卻奏不出往日的音樂。
    可到底又...缺了什麼呢？
    “或許是將你當成弟弟吧。”藍漠隻聽見自己這般道，見零落釋然笑著，似是覺得這般的回答讓他很是滿意，不禁有些奇怪。
    “我有些困了。”零落站起身，麵色寧靜如水，沒有半點波瀾，聲音也聽不出其中喜憂。
    藍漠也跟著站起來，微微張了張嘴，欲想再說什麼，終是道:“如此，早些歇息吧。”
    零落點點頭，朝他一笑離了去。
    看著白衣的背影，藍漠有些恍惚出神，愣在原地不知思索什麼。
    街道喧鬧聲響徹雲霄，兩邊百姓讓出了一條大道，人群擁擠至沒有空隙。周圍滿是少女不停伸長脖頸看著新科進士騎馬而來。
    藍漠緊緊盯著身邊的白衣之人，生怕他再次丟了去，卻見他澄澈的雙眸也瞧那一堆采花而來的少年郎，不知為何有些不悅:“你在看花還是看人啊？”
    白衣之人聽到他的話，轉頭過來語氣有些失落:“果真未有采梨花的，我們去看看，可好？”
    愣了愣，藍漠沒有多言，點頭在前麵開路將人帶了出去。
    城郊外的空地，十幾棵梨樹正於春日勃勃生長，簇簇雪白密密匝匝，純潔無暇如癡如醉。偶有清風而過，吹散後紛飛花瓣漫天飄灑。
    零落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接住那凝脂點漆般的美麗，勾唇呢喃:“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藍漠站在不遠處，看著那抹白衣融入梨花裏，皺了皺眉捂住心口。
    怎會這般疼痛？好像...在哪見過一般。
    挪動步子走向前，似猶豫片刻後開口:“零落，你能告知我，為何喜歡梨麼？”
    零落轉過身，雙眸癡愣愣看著。待藍漠又喚了聲自己的名字，才啟唇道:“沒有為何，單純喜歡。”
    藍漠未曾應聲，目光注視零落漂亮又明澈的眸子，捏了捏拳。
    因為他看清這雙眼，是第二次透過自己，看向另外一個人。
    “藍漠哥哥！”梨梨的聲音響起，藍漠連忙轉過頭，不想再對上零落的視線，快步跑到她身邊。
    “梨梨？出何事了？”藍漠見她呼吸急促的模樣也有些擔憂起來，餘光卻看向遠處佇立的白衣男子。
    “不是我，是雲塵。”梨梨搖了搖頭，順著氣撫著胸口:“他言尋你有急事。”
    藍漠一聽立刻擺手，漫不經心道:“不就是被他爹揍了來尋我麼...無妨的。”
    梨梨見他要走，連忙拽住藍漠的袖子搖頭道:“是其他之事，他言在吟風樓，隻等你過去他才講與你聽。”
    “可...”藍漠遲疑著，又看梨花樹下之人來。
    梨梨眼珠轉了轉，推著他的後背道:“我替你送他回府還不行嗎？趕緊去吧，萬一是何要緊事呢？再說，上次之事我還未給他道歉，這回可以把話說明白。”
    思索了會，藍漠想到女子道歉有外人在終是不好意思，便點頭答應，囑咐著一定要將人帶回去後看了眼才離開。
    梨梨目送他遠去，又轉身不屑的撇向梨花那邊，跑過去冷冷道:“喂！”
    零落沒有轉過身，隻是伸著手看梨花紛飛飄在掌心裏，緩緩開口:“姑娘尋我有事？”
    輕哼一聲，梨梨率真的性子不喜歡拐彎抹角，幹脆直接開門見山道:“你不是三秋人吧？”
    雙眸依舊見雪白揮灑，零落垂下手，聲音伴隨清風更顯悅耳寧靜:“我並非三秋人，卻於三秋而來。”
    完全聽不懂他在言何，梨梨語氣有些不悅:“什麼亂七八糟？你在誆我？”
    “梨梨，很好聽的名字。”零落聞聲未曾回答，轉過身淡淡笑著，一襲白衣融進花中，配著絕世的麵容讓那女子也不禁臉紅起來。
    “謝謝...哎不對！不能被你誘惑！”梨梨剛剛洋溢喜悅，突然想起自己是作何事來，連忙拍了拍微紅的臉頰道:“你以後盡量離藍漠哥哥遠些！誰曉得你接近他有何目的？”
    零落見她這般不禁笑意加深了幾分，語氣很是詳逸:“你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他的。”
    “噢...那便好。”梨梨看著零落點點頭，又突然狠狠拍起自己的臉，改了語氣:“誰曉得你會不會傷害他？你言不會便不會啊？”
    “等他活過二十有五，我與他，便無關係了。”目光似惆悵，零落閉上了眼，憶起一千年前幕幕場景，苦笑了聲。
    梨梨見零落突然這模樣，頓時不知所措，連忙駭道:“你...你別難過啊...我不是有意想嚇你...”
    “無妨。”零落睜開眸，轉身抬頭看向梨樹道:“隻是想到一些事罷了，與你無關。”
    頓了頓，梨梨一時間沒有後話，本與林嬌商量時便準備各種語言嚇唬他，怎料此人一直笑笑笑，語氣又這般溫柔，簡直要溺死於他懷裏。
    “為何不喜梨花呢？世間之物，唯此純白無暇，看盡人心清明。”平和的語氣略帶淡淡的憂傷，更添幾分淒涼。
    梨梨隻覺得他的話似有魔力一般，聽了便陷入其中，遂也抬眼看向那如雪般的景色。
    梨花冰身玉膚，凝脂欲滴，嫵媚多姿，是柔的化身，卻又抖落寒峭，撇下綠葉，獨占枝頭，綻放春意。
    春情隻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陽何事近黃昏，不道人間猶有未招魂。
    銀箋別夢當時句，密綰同心苣。為伊判作夢中人，索向畫圖清夜喚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