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零落願意跟隨一起出府，藍漠便無時不刻將人護在身邊，生怕哪個公子哥瞧上擄了走。畢竟自踏出門的那一刻起，街上眾多人的目光就直直聚集在兩人的身上。
    而百姓也聽說丞相府的少爺帶了個長相極其動人的公子出來遊玩，一時間爭先恐後擠到街上，圍得水泄不通。
    無可奈何之下，藍漠隻得去女兒坊買了冪籬。
    零落有些恍惚，隔著薄薄的一層白紗看著他的麵容，神色有些憂傷，緩緩閉了閉眸。
    藍漠自當是看不見零落現在模樣，便也沒有其他表示，剛想著是否要將他披散在身後的發絲捋一捋，便聽見一聲“藍漠哥哥”傳來。
    梨梨挽著林嬌的手快步走來，輕哼一聲道:“大老遠就聽他們言你帶了個美人出來，還去了女兒坊，到底是誰啊？”
    “莫想多了，他隻是我救回來的一個朋友。”藍漠看向一旁之人，梨梨也順著視線看過去，便見他抬起頭，似看了兩個女子半晌，又陷入一片寂靜。
    “怎麼還帶冪籬？”梨梨微微皺了皺眉，語氣略有些不滿:“這長樂哪還有比嬌嬌姐漂亮的女子？”
    梨梨一邊說著，一邊想伸手去摘下，卻被藍漠將人推入身後攔了住，對著梨梨蹙了蹙眉:“你莫不是糊塗了？他身著男裝怎會是女子？”
    梨梨這才仔細看到那是一套雪白的男子錦衣，長長的袖子繡了幾朵銀雲，腰帶勾勒出比女子還纖細的身材，整個人渾身上下脫俗不染。
    “好吧...”梨梨欲拉林嬌走，待藍漠移了身之後突然回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便掀去了冪籬。
    速度快到措手不及，讓藍漠也委實吃了一驚。
    梨梨和林嬌皆呆愣了住，手中的冪籬也掉到了地上。
    一雙澄澈的眸微微抬起，格外平靜的看向兩人，白皙的肌膚似玉一般光滑剔透。柳眉如畫，朱砂痣居中點綴琉璃。如今已是春日，可他卻似要讓春色也黯淡下去，桃花般的唇瓣抿了抿，似要開口但又閉上去，彎腰拾起冪籬拍了拍灰塵，最終也未言出一字。
    “公子，對不住...”梨梨連忙賠罪，清秀可人的臉立馬紅了起來，不敢看他轉過身去。
    零落淡淡笑了笑，將冪籬戴了回去，似沒有發生過般言道:“無妨。”
    藍漠見這種情形皺了皺眉，心裏微微泛上一層薄怒，扯著零落的手要離開。
    “藍漠哥哥！你去哪？”林嬌後腳跟上拽緊了藍漠的袖子，略微咬唇道:“你都十日未見嬌嬌了，是嬌嬌惹你不開心了嗎？”
    藍漠看向林嬌，掰開她的手道:“你我已定下婚姻，遲早是要同床共枕的，何必糾結於一時相伴？”
    林嬌看著藍漠將白衣之人帶了走，視線死死盯住那一抹白衣，聲音也變得有些陰狠:“藍漠哥哥身邊的男子是誰？”
    “聽雲塵說，似是那日酒樓一別後撿回府的。隻曉得他被撿到之時受了重傷，從三秋來，其餘的一概不知。”梨梨也瞧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嘟了嘟嘴道:“藍漠哥哥為何對一個陌生人這般？陪他也不陪嬌嬌姐。”
    “三秋？”林嬌狠狠咬了咬牙，故作笑顏:“正巧我爹調查那塊地的百姓，既然這人生成那般模樣，在三秋想必也有人相識他的吧？”
    “不過就是有一副好皮囊，嬌嬌姐調查他做什麼？”梨梨不明所以，卻沒聽到林嬌答話，隻是見她眼神依舊盯著藍漠離去的方向。
    “方才...真是對不住。”藍漠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零落言著，他也未曾想到梨梨竟有這種舉動出來，偏偏又是雲塵喜歡的女子，不能教訓幾句。
    零落倒完全不在意地搖了搖頭，隔著薄紗看那張因自己而薄怒的臉頰，嘴角上揚起一抹淺笑。
    藍漠見他模樣也不知生氣還是原諒，幹脆掀開薄紗盯著他的臉道:“你不言語，我自當你是不悅了。”
    看著突然湊近的臉，零落連忙一把將人推了開搶過薄紗拉下蓋住，不知為何有些語無倫次:“無...無妨的。不過是無心之舉，我並未放在心上。”
    被推開是自己完全沒有意料到的，但這陰柔的語氣怎麼聽也安之若素，便沒有再追問，又領著人向前走去。
    被薄紗遮住的臉頰已泛起紅潤，零落連忙用手貼了貼，微熱的感覺從掌中傳來，似要侵入心底。
    想到什麼怔了怔，連忙將手放下咬緊唇瓣，眼神有些蒼涼，看著眼前停駐在賣糖葫蘆攤位前的黑衣男子，不禁陷入沉思。
    “給。”還在思索什麼，一根糖葫蘆便遞在自己麵前。零落回過神，看著糖衣包裹著一顆顆誘人鮮紅的山楂，閃爍晶瑩剔透的光澤。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應喜歡這個。”藍漠見那戴冪籬之人幹愣在原地，掀開薄紗一角，“嚐嚐看，方才那小販說了，這山楂並非特酸。”
    零落盯著那糖葫蘆茫然若失，伸手接過輕輕咬下，伴隨外糖的甜膩與山楂的酸溜十分可口，讓他覺得齒頰生香。
    明明是流連忘返的味道，卻心生苦澀。
    “嗯，好吃。”零落沒有表露出來，看著藍漠一笑道:“多謝。”
    將冪籬放下去，藍漠擺了擺手:“同我無需客氣。”
    垂下眼眸，心裏一陣陣抽痛。零落捏緊衣袖重重喘了口氣，咬牙低聲道:“不能...再將他推入地獄了。”
    倏地見一群身穿藍衣之人在街上來來往往穿梭著，零落抬眼蹙眉，快步追上藍漠拽住他的手臂道:“我想吃那的東西。”
    藍漠被零落突如其來的一抓微微愣住，從他的視線看過去，便瞧到一家滿是人的糕點鋪，點頭笑道:“你的眼真尖，熹芳齋為長樂百年字號，糕點自是最美味的。眼下春暖，梨花糕又賣的甚好，你在這等著，我去買一些回來。”
    零落應聲，見他的背影向遠處生意興榮的糕點鋪走去，眸子撇了眼遠處藍衣，轉身壓低冪籬快步離開消失在人群裏。
    “大哥哥，方才有個穿紫衣裳的哥哥讓我給你的。”還在想著如何避開，便被一孩童拉住了衣袖。
    零落轉身接過去，從懷中拿出兩個銅板揉了揉他的頭道:“多謝，去買些糖吃罷。”
    走到人煙稀少之地，匆忙拆開掃了兩眼，又走到街道上，視線遠遠盯著一處客棧加快速度繞到那裏。
    提著衣擺上樓，推開最盡頭的房門後走進關上去。隻見紫衣的男子轉過身來，繡著閑雲野鶴的袖口很是精細，高挑的身材佇立在窗邊，俊美絕倫的臉瞧見零落後微微露出不悅。
    快步上前摘下零落的冪籬，焦急的盯著他，不顧一切便開口訓斥道:“你不要命了？私自逃離極寒宮，仙帝因此大發雷霆，下令仙兵下凡立刻捉拿，如今已搜到這了！”
    見零落不說話，君影拉住他的手，放柔了語氣道:“阿落，聽我一句勸，回仙界吧。”
    零落捏了捏拳，推開窗戶露出一道縫隙看著下頭來往的藍衣人，輕笑道:“我此生最恨的，便是生在仙家。”
    君影不知作何表態，視線也看向窗外:“你下凡一個月，不知用仙術替他擋了多少災禍，這是逆天而行！”
    “那也是仙界故意這般！”零落急促呼吸著，聲音有些憤怒，關上窗閉眼道:“將我關在那終年飛雪之地還不夠嗎？...明明...明明是我的錯，若罰我一人便足矣，可他隻是人類，為何偏偏不能放過他？”
    “阿落...”君影心頭一緊，看著他的手有些顫抖，沒有了後言。
    “隻要護過他至二十有五，我便孑然一身...”零落慘淡一笑，緩緩睜開眼，澄澈的眸中滿是堅定，拉開自己的手道:“縱使冰刀刺骨，也未有所懼了。”
    似是下定決心，君影從懷中拿出一個檀香木盒:“這裏麵有一粒百回丸與一包斷魂散，前者可救將死之人一命，後者可控神仙一炷香時辰，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斷魂散...斷魂散不是你消耗五百年修為才煉製出來的嗎？”零落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連忙推了回去:“我不能收。”
    君影臉色一變，強硬塞入他懷裏冷哼道:“我不喜那人類，但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一萬年的摯友為他喪了性命。”
    盯著盒子若有所思，零落才收下，內心泛起一陣感激道:“多謝。”
    “你是我的至親之人，無需言謝。”君影見他模樣也勾了勾唇，卻見零落突然抬眼看自己，語氣有幾分玩弄:“歸隱如此久，同玄冥如何了？”
    “啊？你問他作甚？”君影一聽那名字瞬間耳根微紅，耍脾氣似的撇了個白眼:“他近日沉迷人間的種菜，我言去集市上買，可他偏偏不同意，非要開墾土地。他能種出什麼東西？我今日瞧時，那草都比蒜苗高！”
    零落見他一臉憤恨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
    如此，也挺好。